如盛開花朵般的美人魚
   By 白狐


  世上有許多魚,深海的、淡水的、龐大的、弱小的……

  如果可以的話,誰不想當一尾色彩斑斕,討人喜歡的熱帶魚?
  可是有些魚偏偏就只能是白帶魚、比目魚、娃娃魚……不起眼,甚至難看
   的外貌沒有誰願意親近。

  然而,只要擁有愛,我始終相信,每尾魚都可以化身為絢麗的美人魚,嬌
   美如盛開的花朵一般……

*    *    *    *    *    *    *  『我要剪這樣的髮型。』  我將手上的照片遞出,語氣沈穩、堅決的說道。  『啊……這、這個……』  有什麼好猶豫的?我藉著鏡子瞪了理髮師傅一眼。  算了!他是不會懂的……畢竟這世上,誰又真的懂我的心情?我的纖細? 還有那一日,我與他命運的邂逅……  詳細的名目已經模糊了,只依稀記得那是一個縣內舉辦的營隊,集合了許 多籃球員,我當然也是其中之一。   當時,甫升上高一的我,在學校還沒有太多認識的朋友,一個人提早到達 集合地點,也沒有和任何同伴攀談。  然而……  『這位學長,可以請問一下嗎?』  學長?我猛然轉頭,雖然自己看不到,但我相信我的眼裡有殺氣。  『對不起,我也是一.年.級!』  『啊!真抱歉!』他愣了一下,很快的向我道歉:『是我太輕率了,請這位 同學不要介意。』   誠懇的語氣,優雅的笑容,我的不悅在一瞬間被融化。  我、我怎麼還能介意?  『不……是我……太急躁了……』我呆呆看著他,腦殼在發熱,燒得不能 思考。   他、他真好看!多麼英俊帥氣的一個人啊!而且他好高,這樣的身高正足 以匹配我,我倆站在一起將會是多麼的相稱啊!  『透∼∼!』打破我的陶醉,以及和他的〝獨處〞時光的,是不遠處一個 小小的人影,雖然最後來到我和他的眼前,影像的倍率因此增大,對我倆而言, 卻仍舊是一個嬌小的少年。  『你到的真早!』被我的他喚做藤真的少年燦爛的對著他笑。  他回應著:『因為想讓你一來就能看見熟人,所以我提早出門……』  不但這樣甜膩的低語,他的手指還捲著藤真的蜜色髮絲……我則感到有冰 塊掉進我沸騰的腦殼裡,一面發出嗤嗤的噪音,一面揚起濃煙般的蒸氣,燻得 我雙眼迷濛,視線模糊。  我戀愛了,卻又在數秒鐘後失戀……  但這不是我的錯……擁有成熟的外表並非我心所願。威武的相貌、結實的 體格,甚至比較起〝藤真健司〞、〝花形透〞,因此顯得一點也不浪漫的我的姓名, 都不是我所能選擇的。  我無力改變這一切,可是我也不願就此放棄我的心情。畢竟,在我成熟陽 剛的外貌下,我的年輕,我的纖細,我那柔軟敏感的靈魂,並不輸給任何一個 人。   我想要他認識我,認識我的內在,我們將成為一對超越世俗評價,靈魂獲 得最深契合的完美配對!  而我,目前能為他做的第一個改變,就是我的頭髮。  藤真健司的髮型……如果他真那麼喜愛,我願為他留一頭藤真健司的頭 髮……  『完、完成了……客人。』  理髮師傅戰戰兢兢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將我的意識拉離回憶。  我抬起頭,鏡中的我是一頭蜜色的清純髮式,輕飄飄的,像我思慕他的心。 我,無比幸福的笑了……  步出理髮店,外面的天氣很好,偶而有風吹過,我的新髮型也隨之起舞搖 盪,我覺得自己……就像洗髮精廣告中的主角,吸引著路人的目光。  透,請將視線停留在我的身上吧!  『……魚住?』  驀地裡,背後有人叫我,是同年級的球員池上。  『你剪頭髮了?』池上問我時,神色顯得有些怪異,我想他是還不習慣我 的新造型吧?  我摸著透所喜愛的蜜色髮,遲疑著回答:『嗯,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 不為人知的,我屬於少年易碎的情懷……  『也好!』池上沒下評語的笑笑。當然,他是不會懂的。  『走吧!練球時間快到了。』  經他這麼一催促,我全身開始反常的不舒服起來。  最近好想逃!吃重的練習,嚴厲的教練,快讓我受不了了!我必須反覆提 醒自己,當初打球的理由。  其實理由很簡單,最初是我長得高,大家都慫恿我接觸籃球;後來,踏入 這個世界的我,為了接近他而持續這種辛苦的社團運動。   但我知道我不適合,大家應該也都是這麼想……就算長得高大也……每天 為練習所苦,為了無法進步,笨拙的球技而挨教練的罵……  已經……到達極限了!  『我……我想退出!』  終於,我在又一次因為練習而狠狠嘔吐之後,對教練表露我壓抑已久的心 聲。   我辦不到了……想與他在球場比肩站立的心願,原來,只能是一場夢。現 在夢醒了,碎了,我什麼都挽回不了,只能任淚水,涔涔而下,流滿了臉,淹 了我渴望愛情的心。  讓我意外的是,教練一點也沒有生氣,反而平靜的對我說著一些,我從沒 想過他會出口的感慨。並且,教練告訴了我,他的夢想。  『等你升上三年級時,就是陵南參加全國大賽的時候,這就是我的夢想。』  我好驚訝,呆楞楞的看著教練,忘記了我自己的苦惱。   原來……教練也有夢想,而我,擁有被期待著的才能……  『嗯?你為何如此驚訝?』  『沒、沒什麼!』我搖著手,雀躍的心情也激動搖盪著。  『走吧!練習去!』教練扶著腰起身。  『還有,練習結束後……你最好順便去、去理一下頭髮……』  可能因為炎熱,我看見教練的額頭滴下了顯著的汗水……但我不明白,教 練難道看不出來我已理過髮了?  反正這些都不重要了!我已重新尋找到我的目標!我要將陵南帶進決賽, 取得和縣內第二名的翔陽高中的對壘資格!   而在此之前,我要成為縣內最佳的中鋒!因為透,也是中鋒……一樣是一 年級的海南牧紳一,以及同年級的翔陽藤真健司,既然可以並稱後衛雙璧,我 和透又有何不可?我倆當然也能是一對〝中鋒雙璧〞!  啊啊∼∼這、這才是我打球的使命啊!等著我吧!透……等著脫胎換骨, 煥然一新的魚住純吧! *    *    *    *    *    *    *  四月,我升上二年級。  陵南以及我,都和以前大不相同,我們成長快速,在縣內逐漸展露頭角。 然後是新生的入學,籃球社當然也獲得新血。  我開始以下任隊長的眼光來看待球隊,發現我們得到了不少好球員。樸素 扎實的植草智之;雖然不善與人相處,但潛力不弱的福田吉兆;感情豐沛,做 什麼事都秉持勤奮認真態度的越野宏明;以及……幾乎沒人搞得清楚他腦子裡 在想些什麼的仙道彰。  擁有這些隊員一起圍在餐桌邊吃飯,我感到我夢想中的團隊已成形。  『我覺得我們的球隊就像翔陽。』我深受感動的說道。  『咦∼∼?會嗎?』   哼!這些不懂事的小孩果然發出疑問聲……  『你該不是想講,我們的教練跟翔陽一樣,其實根本不存在吧?』  還有愚蠢如仙道者,竟然說出這種話……  『我說的是球員!』我用力吼了一聲。  等到大家因此安靜下來,我才滿意的清了清喉嚨,指著仙道的頭髮繼續闡 述我的夢幻團隊:『看!仙道就像長谷川一志。』  『喂、喂……』   不理會仙道發出的抗議雜音,我轉向越野。  『越野像伊藤卓。』  『啊!為什麼?!』越野勉強從幾乎被水嗆到的處境發言,坐在他對面的 仙道則哈哈大笑。   這兩個傢伙……真的是很吵!  『池上和福田就好比是永野和高野。』  『魚、魚住……別太離譜啊!』我看見福田和池上的臉一齊陰暗了下來, 仙道因為大笑過度而開始滿桌找水,我當然不管他們的喧鬧。  『而我……』我靦腆的微笑,手指輕輕把髮尾勾到耳後。『……我是藤真健 司。』   瞬間,非常失禮地,仙道嘴裡還不及嚥下的礦泉水成一道水箭直噴而出, 射程範圍內的隊員大叫著四散奔逃,正前方的越野抄起餐盤擋住了這一擊,隨 即將盤底砸向仙道的腦袋。『髒死了你∼∼!!』  『啊!怎麼怪我?是魚住要講鬼故事嚇人的!』  場面,一團混亂……我端起麥茶,靜靜啜飲著。  我不意外,我早知道事情是這樣的,因為他們根本不會懂我的浪漫。而我, 也不想要他們懂。   只要你懂就夠了……透……你懂,我懂,世界不需要第三個人。  可是,漸漸闖出名號的我,卻在追上他之前敗了。球隊是贏了,可是我個 人卻敗了,敗給湘北高中的赤木剛憲……   結果我沒有成為最佳中鋒,反而離他越來越遠,這樣的我,要拿什麼面目 見他?  在打倒赤木剛憲,爬上中鋒球員的頂點之前,我悄悄地又去了一趟理髮院, 剪掉我珍愛的,也是透所鍾情的蜜色頭髮…… *    *    *    *    *    *    *  現實,以及大家都是殘酷的!  當我帶著一顆破碎的心,以及凌亂的頭髮出現時,大家居然異口同聲的讚 美起我頭頂上的傷心痕跡,還說這樣的髮型很適合我。  原來我,被大家嫉妒著……     儘管如此,命運總是會給戀愛中的人們機會,我和他又一次巧遇了!這一 次,在前往觀察湘北比賽的電車上,已遲到的我不安的看著錶。  『比賽已經開始了,只能看下半場……』我在心裡懊悔的叨唸著,一抬頭 卻看見隔壁車廂的高大身影。  『翔陽……!!』  心臟跟著那熟悉的隊徽起舞,雖然對方的頭被礙事的廣告看版遮擋住,從 身高推算卻很容易就知道,他、他是……!!  我悄悄跟蹤著他進入體育館……啊!不對!我們的目的地本來就相同,應 該不算跟蹤。但,我依舊滿溢著尾隨他身後的喜悅。  從他的左後方看著他,完美的肩頸線條,烏黑的柔順髮絲……啊啊!那是 神的領域,神才創作得出的俊美啊!  我為自己毫不出眾的外貌,雜草般醜陋的頭髮自慚形穢。     『你是特意來看他們比賽的?』  他回過頭,我假裝平靜的隨意和他攀談,也不太記得講了什麼,大概說的 是有關湘北的話題吧?因為,在他叫了我的名字,並且對我綻開笑靨時,我什 麼……都不能記得了……  我的文學造詣不好,懂得的詞彙也不多,無法像一個詩人,一名作家來形 容、讚美我眼前的那一抹笑,我只知道四周像有金色的光芒亂閃,星星都落到 地面上了!團團圍著我轉。我頭暈眼花,雙足發軟……他、他對我笑!?我歡 喜得幾乎要暈倒!  可是,我還不能讓他知道我的心意,現在的我……配不上他。  『……是嗎?』我毫無意義的應答。對他到底之前說了什麼,其實我全無 概念。  後來他的隊友找他過去,我倆的獨處結束。短暫,但幸福無限,我在心中 滿足地微笑。   在此之前我會忍耐的!因為我們的對決很快會到來,你我以縣內最佳中鋒 的身分一爭雄長的時候,我會對你告白!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曾經挫折了我的湘北,竟打敗了翔陽。  透……提前自縣內預選賽出局了……  『怎、怎麼會這樣!?』我在心中吶喊。  曾經我以為掌握在手中的希望,終究是幻夢?難道是上天藉此告訴我,我 和透不可能有結果?  不∼∼∼我不要相信!比賽結束後,我抽出空,狂奔至翔陽。我想安慰他, 用我的愛使他振作精神!  越接近翔陽體育館,我的心跳動得也越激烈,直到看見體育館外的人影…… 心,不動了。   透在那裡,就坐在館外的台階上,懷裡……圈著藤真健司。  好美的畫面……不甘心,但是真的好美!藤真靠著透的胸膛,微微仰頭低 語,透的手則疊在藤真的手臂上。遠遠隔著鏡片看不出詳細表情,但透嘴角邊 的微笑始終不歇,溫柔繾綣,包圍著懷裡的人。  我、我算是什麼呢?連原本為他而留的蜜色髮都沒有了。  『魚住?』  嚇!誰出聲叫我?慌忙從模糊的視線抓出焦點,我看見長谷川一志疑惑的 臉。『你在這裡做什麼?』   嗚哇啊∼∼為什麼要出聲叫我?我、我不要被透看見!我不要這麼尷尬的 場面!!   我掩住臉,拔腿就跑。  可惡的長谷川……我恨那顆刺蝟頭!  『仙道!給我立刻繞著籃球場跑十圈!』  回到隊上,我餘憤未消的遷怒到學弟身上。可是,隊上卻一片安靜。  『仙道不在喔!』隔了好一陣子,池上才開口。  『啊?』    『教練今天沒來,所以他就蹺頭了。』一旁的越野接著說道:『而且,就算 他在,他也不可能乖乖遵命去跑步吧?』  過……分!我跌坐在地板上。  太過分了!一向公正的我,連偶而想欺負一下學弟都不可得嗎?我果然是 只能縮在角落,伴著灰燼自我撫傷的灰姑娘……  再會了!透……這樣的我,那樣的你,以及藤真健司……結局,不會有第 二種了。 *    *    *    *    *    *    *      從陵南畢業之後,無法在球場為透報仇的我,成為一名日本料理的廚師。 長年與籃球為伍的手,現在是握持刀具的手。  在我心已冷的現在,上天卻又給了我一次驚喜。  他,帶著藤真健司,偶然來到我家經營的料亭用餐。落座在離我極遠的他, 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但低頭為他料理餐點的我,心已再次復活、躍動……淚 水,從眼眶墜落到鮮美的生魚片上。  看著打工小弟把我的料理端上你的餐桌,你伸筷挾起,嚥入喉中,瞬間無 比滿意的神情,以及說著美味的唇型,我的心底,綻放出花朵……  這樣就夠了……  雖然是不起眼的雜魚,擁有愛的我,終於也能成為華麗的美人魚,嬌美如 盛開的花朵一般……永遠永遠,都將如此。  透也……和藤真健司一起,永遠地幸福吧! (完)
∼完∼
回魚住小說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