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說愛你
        By 阿丁
    <完結篇>


    一整天斷斷續續的下著雪,黃昏時份,神在家裡亂作一團,為
    不久的遠行作準備。書桌上,放滿了這兩年來的紀念照片,旅
    行的、合宿的、體育祭等。
    往窗外遠眺,矇朧的境像,淒美,大概是心情的影響吧?腦海
        中只想到這個形容詞。視線拉回屋前,卻見清田站在門外,雪
        粉無情的沾濕全身,神立刻跑到門外:「信長,快進來。」

      神把他拉進屋內,清田手上一陣陣的寒意傳到神的手中,神:
       「電台早就說今天會下雪,怎麼也不帶傘?還弄得這麼冷。」
      把他推進浴室,神在門外:「我把衣服放在膠藍。」

      大概半小時後,清田的頭髮淌著水,走出浴室,衣領和肩膊均
        被及領的頭髮沾濕了一點點。神把他領到客廳,命令的口吻:
       「坐下。」然後給他端來一柸熱飲。輕輕的替他擦著頭髮。

      清田乖乖的坐著,輕輕的咬著柸口,甚麼話也沒說,神:「你
        來找我有甚麼事?」清田沒有回答。
     「路過這裡嗎?」神繼續問,清田依然沉默。
     「難道是沒有帶傘,來問我借嗎?」神越問越沒條理,清田只是
        搖頭。
      神有點無奈,把毛巾輕輕搭在清田的肩上,繞到他身前半蹲著
        問:「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清田甚麼反應也沒有,只是
        垂下頭,前額的瀏海掩著他的眼睛,神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那你慢慢坐吧。」神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然後走開。

      再問下去也沒有結果,還是等到他願意說才問吧。雖然他甚麼
        也不說,但我想我大概猜到他的來意,看來這小子對我的感情
        比我想像中來得更深。

      一個小時,清田幾乎沒有轉換過姿勢,定定的坐著。神覺得簡
        直是奇境,以他那種沒耐性的性格,竟然也可以坐那麼久,動
        也不動。
     「餓了嗎?」
      清田沒有回答,神:「心情不好也會肚子餓吧?過來吃點東西
        吧。」
      不是第一次和他吃飯了,也不是第一次來他家,更不是第一次
        單獨相對……
      可是,以後還有這種機會嗎?別說單獨在一起,就算簡單的見
        個面……

      兩人面對面的坐在桌邊,清田終於開口:「為何要走?」
     「是私人理由,這樣答你滿不滿意?」
     「如果我滿意的,為何要來找你?」
     「我也想花點時間去熟習那邊的生活,」神輕鬆的說:「而且
        我這樣走,對任何人也有好處,希望你明白。」
     「我不明白。」清田的語氣中帶點賭氣,但他又真的不明白神
        所謂然。
     「其實我本來也不太明白,可是,你不覺得在我們四週存在著很
        多煩惱和問題嗎?而這些問題多多少少也和我有關係;我走,
        會是最折衷的解決方法。」
     「我不覺得,我喜歡你,不想你走。」
     「我就是知道你會這樣說,」神有點無奈:「你不感到煩惱;
        不希望我走;全都是因為“你喜歡我”,可是當你長大後,
        遇上比我更令你心動的女孩,你就不會這樣想。」

      清田似懂非懂的看著神,站起來半身越過桌子,輕輕的吻著
        神,神也不抗拒,就讓他吻,輕輕的,沒有第一次來得激烈,
        但比那次溫馨。突然玄關傳來熟悉的聲音:「我們回來啦。」
      父母走進飯廳:「喔,清田同學也來了。」

      結果,兩個人的晚餐,就這樣演變成難得的一家團聚式晚餐。
     「我送長信去車站。」
      兩人默默的漫步著,清田覺得這個時候是他和神的心最接近的
        時刻,慢慢地明白他的心意。神不是討厭我,只是我還沒有資
        格留下他的心……

     「清田,你考上那所大學?」雖然牧早已畢業,可是對一群後
        輩還是非常關心,特別是清田。

      兩年前,神的離去為他帶來很大的打擊,用了很多時間才平復
        下來。話說回來,似乎沒有人知道神離去的真正原因。一般來
        說,是在高中畢業或是學期完結後才會選擇出國的,他卻在高
        二的期間出國……私人理由嗎?
      清田:「嗯,東京的上智大學,要離開神奈川了。」

      自從進入海南大附屬高校後,我一直認為我會去考海南大學的,
        那就可以和牧前輩還有神在一起,繼續以海南之名闖下去,可
        是我太天真了,很多事不是你想像中的理想,亦非你的能力所
        能控制。……私人理由……
      我終於明的神所說的是甚麼,我也是因為私人理由而去考東京
        的大學,這是個好藉口。嘿,私人理由……

      我不明白清田為何要離開神奈川,他不是很崇拜牧,希望一直
        和他闖下去嗎?說起來自神離去後,他好像改變了不少,難道
        他還不放手嗎?
      有人說時間可以沖淡一切,我以前是不信的,可是現在不由我
        不信。對神,我只有懷念,不再是那種我以為是愛的感覺,現
        在回頭看,當時對神的感覺應該是一種癡,就算讓我得到,也
        未必是一件好事。那時候,我竟然說出那種話,他的離去,我
        要負上責任。

     「喂,呆呆的,在想甚麼?」
     「越野……」
     「阿福,一會你去不去上課?」
     「不去啦。」
     「去約會嗎?」
     「唔……」

      不錯,我現在交了女朋友,正如當天晚上,神在電車上對我說,
        有一天當我找到比他更令我心動的女孩,我就會忘了他。現在,
        終於明白他說甚麼,也明白自己一直所渴望的是甚麼。

        ********************************************************

      遇上比他更令我心動的人,經已沒可能,我的心根本容不下任何
        人,我不是為了賭氣而不去和其他人交往。我有交過女朋友的,
        可是總是不能長久,每段戀情極其量只能維繫一個月。然後通常
        用:“我另外有喜歡的人”作藉口來分手。
      可是,我下一個對象卻不是口中所說的“喜歡的人”,我真正喜
        歡的人……

      一段戀情的結束,只是等候另一段戀情的降臨,我不敢說我這樣
        是“愛情”,這種關係根本沒有“愛”的存在,這樣可能是對不
        起那些女孩,可是我也沒辦法。對我來說,和甚麼人交往是沒有
        意義的。這種戀情,只不過是不同時間作出不同的決定,是時間、
        人物、地點的轉換罷了。

     「小信,這是在東京的親友所有地址,雖然你不會和他們同住,
        但需要人幫忙的時候可以找他們。」媽媽把一本記事簿交給清田,
        好讓他一個人在東京生活,有所照應。
      決定離開神奈川,大概是希望有個新開始吧?不想再玩這種“愛
        情遊戲”,再玩下去,我可能真的會變態。
      神,應該也是一個人生活,以前我好怕寂寞,所以我總愛黏著身
        邊的人,可是現在,我享受寂寞,因為我一直認為他也和我一樣
        寂寞,那樣我才感到和他在一起。

      當時他離去我沒有送他,他可能以為我在生他氣吧?我沒有生氣,
        只是我不希望他離去,如果我去送他,那就說我承認他的離去。
        至今,我還沒有,一直也沒有承認他的離開,我始終覺得他和我
        在一起。

        *********************************************************

      這裡的大學不太著重籃球這運動,也沒關係,反正我也不覺得我
        可以和這裡的人合作,自己有空玩玩就夠了。任何事也很陌生,
        即使在這裡經已住了兩年,疏離感依然很重,但我從來也沒有後
        悔當時一走了之的決定。
      雖然一直故意不和他們聯絡,但是向其他人打聽過,他們兩人也
        交了女朋友,可是清田那方面則有些不大正常,聽說他對女孩的
        態度不太認真,有時間要託牧前輩好好勸戒他。
      如果當時不走,當感情變深了,我們三人就會難以回頭。這樣離
        去我從來沒有後悔,要說有所遺憾,就是信長沒有來送我。一直
        以來,我以為我處理得人際關係很好;可是自從信長再次出現,
        我的手法卻起了連我也不為以的變化,以致福田、信長、我,
        不自覺中走向冬季,不可溶化的冰雪不知從何時堆積起來,破壞
        了我們之間的平衡,令事情演變到這個田地……

      對於信長,我的確是有一種超越好感的感情,如果可以,我希望
        一直保持著最初對他的感覺,把他當作弟弟。可是,這種感情卻
        不知從何時開始萌生起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愛情,若真的是愛,
        我更不可說出來,這種事會誤他的一生,說出來對大家也沒好處,
        反正他現在也交了女朋友,也無謂再想這種事。不單是信長,就
        連福田也被我的態度所傷害……

        *********************************************************

      來了東京已有一段日子,不經不覺經已習慣了大學的生活,新的
        生活圈子,一次交流營,竟會帶給我一次機會……
     「清田,兩個月後和國外大學的學術交流,你要不要參加?」
     「去那裡的?」

     「各位,如果你們這次的活動有任何問題,可以隨便發問。」

      由東京上智大學來的交流團,為期一個月,學校為了方便溝通,
        打算派一些日籍留學生來接待他們。本來我也不想來的,因為
        總覺得會有些特別的事發生,不知花了多少工夫唇舌才推掉這
        工作。可是半小時前……

     「村上在那裡?」教授衝進學生宿舍竭斯底里的大吼。所有人均
        被他的氣勢嚇倒,沒有人回答他。
     「不知道,發生甚麼事?」
     「神,你要幫我!!」教授緊緊的找著我,怕我會溜掉似的。
      只有怪自己多口,竟然開口詢問,結果做了他的替身。屈服於
        教授的軟硬兼施下,只有代替那小子去。
       
      說了一大堆開場白後,循例說了一句:「有問題可以隨便發問。」
      突然有一位同學走上前,他戴著鴨舌帽,更把帽邊壓下,看不
        清他的面孔,神:「你有問題嗎?」
      那人推一推帽邊,露出他的面孔。神幾乎說不出話,那人問:
       「我想問,你是不從神奈川來的?」
      回過神來,神笑笑的道:「這個嘛,似乎和這次活動沒關係的。」
     「那你答不答我?」
     「這個問題你應該也很清楚的,信長同學。」還是這麼任性,
        這小子……

      晚上,清田跑去神的宿舍,經已很久沒有和他見面了。
     「宗,你還記得那時著我說的話嗎?」
     「喂,你何時學了我父母的叫法?」神學會了問非所答,反問
        他:「這次的學術交流,該不是因為知道我在這所大學才參
        加吧?」
     「不可以嗎?」果然是很任性。
     「還是老樣子……」準是牧前輩說吧?神打從心底笑出來,看
        到清田,可以說是這兩年校園生活最令人興奮的事。兩人回
        到兩年前般,拉雜的傾談著,就像當初,甚麼事也沒有發生
        的時候。

     「在這裡……有沒有交往的人?」清田突然問。
     「誰?」神裝傻問道。
     「你!!」清田抓著神的手腕,把他迫貼著牆:「我很想念你,
        你說過當我長大後,遇上比你更令我心動的女孩,我就不會這
        樣想,可是我一直也在想著你,就算和其他人交往中,我也是
        想著你。」
     「很簡單,那就是說你還未長大。」神從容的笑:「你還記得
        我說過我最喜歡的人是你嗎?到現時為止我最喜歡的人依然是
        你,但連我自己也弄不清楚這是不是愛。我不知這是我們的錯
        覺,還是我們真的是喜歡對方。我只能說,我不希望太早下判
        斷,要是將來後悔,我們也會埋怨對方。男女走在一起也很容
        易傷害對方,況且是兩個男的?給大家一點時間吧。」
      清田沒有理會他的話,只是慢慢貼近,意欲吻他。
      突然,房門打開,神立刻往清田的下七寸用力踼下,清田大聲
        慘叫,抱著腳蹲在地上,開門的人指著清田問:「他在幹甚麼?」
      他好像甚麼沒有看見,神指著清田:「他是我高中的學弟,這
        次交流團的成員。」
      然後蹲在清田身邊:「喂,你痛完沒有?」指著那人:「他是
        我的同房。」
      但清田好像沒有聽到神的話,只是大叫:「幹嗎打人?」
      神在他耳邊輕聲說:「你自找的。」然後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那時候,可能因為福田比信長更早向我表明心跡,令我不自覺
        有一種抗拒的意識,而且有一種預感,終有一天信長也會向我
        說出同樣的話……
      神拍了拍他的肩膊:「別想太多了,還是小孩子。」
     「你老是這樣子,每次說到這件事,你就說我是小孩子,不懂
        事,其實你根本在逃避我,你可不可以好好去想我們的事。我
        的確還小,但我清楚知道自己的心意,這問題始終要面對的。」
     「信長,你……」他怎會說出這麼成熟的話:「這麼成熟的話,
        一點也不襯你。」

      被神這樣說,清田露出一副被打敗的樣子。
      相遇,再度挑起兩人之間迷離的關係。平靜了兩年的心,兩人
        也無數次的冷靜地反思兩人的關係,到底要怎樣才算對,這種
        關係……值得嗎?

     「信長,再過兩年我就會回去,那時候……有機會再見吧。」終
        於到了他們離去的日子,一眾人也去了機場送行,清田一整天
        就古古怪怪的,有時候傻笑,有時候在盯著我,他又想幹甚麼?
        神不其然提高警覺。
      清田也為意到神緊張的情緒:「喂,宗……」清田搭著他的肩
        膊,裝作親切的問:「幹麼這麼緊張?」
     「問你自己好了。」這小子,想幹甚麼?
      突然清田緊緊的抱著他,給他一個深長纏綿的吻,在場所有人
        除了“呆”,也沒有任何反應,有的人比較鎮定,定神後,看
        著二人表演,吃吃的笑。
      從認識他開始,每一次鬥力也不及他,而且清田比以前強多了,
        怎麼也掙不脫他的懷抱。大概吻夠了吧?清田終於放開他,舔
        舔嘴唇,近距離給了神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神只是瞪著眼,
        怔怔的看著他。
      清田在神耳邊輕聲說:「哈,我又賺了。」
     「信長!!」神紅著面大叫,瞪著他那張狡黠的臉。
      同學:「神、清田,原來你們是……」
     「不是!!」神大叫,在戲弄我嗎?這個雜碎……
      清田擺出認真的態度,執著他的手:「我是很認真的。宗,我
        愛你,畢業後你一定要回來,我會等你的。」

     「航機現已抵達羽田機場,請各旅客……」
      神來到機中一個電話亭前,撥了一個電話﹕「喂……我到了機
        場啦﹐你在那裡﹖」
     「……我在接機大堂,……你也在這裡﹖我看不見你……五號閘
        旁的汽水機﹖」
        神四處張望,可是他所處的位置完全看不見五號閘的。
     「這樣吧,我們去計程車站等。」神提出他的意見。
     「甚麼﹖停車場﹖好吧我現在去那邊。」神放下電話後,隨即前
        往停車場。
      不知為甚麼,從認識他開始老是和他糾纏不清,即使只是很簡
        單的事也是這樣。
     「喂﹐我在這裡……」遠處另一個年齡相約的年青人向他揮手大叫。

     「又說來接我,自己又不知跑到甚麼地方。」神有點抱怨。
     「你還好說,我本來約了女朋友的,被你這樣一搞弄得我要取消
        約會。」對方不甘示弱。
      神帶點不懷好意的笑道﹕「要不要約你的女朋友出來,讓他看
        看你『初戀情人』的樣子﹖」說著輕輕鉤著對方的脖子。
     「別玩啦﹗讓人看見又有閒話說。」
     「別那麼認真嘛,……說起來為甚麼要來停車場,你駕車來嗎﹖」
      那人把神的手甩開,表情有點陰森﹕「是『有人』駕車來接你。」
     「『有人』﹖是誰﹖」離開了日本後,除了這傢伙和牧前輩外,
        我幾乎是斷六親﹔就算是父母也在國外,要不然我不會找他來
        接應我。會是誰要來接我﹖
     「你自己想吧。」

      突然男子手上的行動電話響起來……
     「喂……我是,是啦,我們早就到了,快點來吧。」
      男子把電話掛了線﹕「他來了。」
      他……難道會是……

      過了五分鐘左右,男子的電話再次接上,他別過身輕聲說了幾
        句,突然把電話遞給他﹕「那小子有話對你說。」
      小子﹖……真的是他﹖

      神稍作猶豫,還是吐出了一句﹕「我是神……」
     「……你總於回來了。」果然是他。
     「是﹐我回來了。」明明是很多話要說的,怎麼總是一句句『回
        來了』、『回來了』的﹖
     「……你在那裡,怎麼來了又不出來﹖」神感到心中暖暖的。
     「就在你身邊。」身邊的男子指著一部剛停在他們身旁的汽車。
     「信長……」神看著車上下來的人,再多的言語也不需要。
      清田依舊滿面笑容,減了一份輕狂,多了一份成熟﹕
       「歡迎你回來。」
     「嗯……」眼眶一陣熱烘烘的,強制著自己的情緒,向著身邊的
        男子說﹕「福田,謝謝你……我真的……」心中經已沒有第二
        句話可以用來感謝他……

      我感到自己真正的心意,對於福田,是無限的感謝和歉意﹔對於
        信長……多說也是無謂的修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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