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葬
　　　　　＜PART 1-2＞
       　　By 蒼

　　　　  沉默。
          空氣像粘稠的膠漆，一遍遍涂抹加深著黑暗，凝固著氣氛。可是比肩相向的兩個
          人，各自心中翻覆的思緒，何止千種百種，倒放的回憶，又何止千卷百卷。

          可以的話，宮城萬分不愿再想起那一天，提到那個人。但牧的心結在此，即使有
          一天自己釋然，牧卻絕不會掙脫。

          再嘆口氣，宮城開口道："牧，已經過去了，過去很久了，不是嗎？如今記得那件
          事的人屈指可數，恐怕除了你我，沒有誰可以清楚說出七年前發生過什么。那僅
          僅是一次事故，所有人都如此認為，那不全是你的責任，沒有人會怪罪于你呀！"
          微微急切地抓住牧的肩膀，宮城瞪大眼睛緊緊盯住牧，全力以赴試圖說服他，可
          他畢竟不自覺的避重就輕了。

          牧轉過臉，沒有看宮城，緩緩道："你可以釋然？"

          再次的沉默。

          宮城放開牧的肩膀，同樣轉過頭，半晌后，深吸口氣："…………不可以。"

          牧推開蘇打水，要了杯酒，仰頭傾盡。不喝酒不代表不會喝酒。七年鐵窗，滴酒
          未沾，此時，久違的甘辣，由食道一路燒入胃中，更加刺激大腦不受控制的漸漸
          沸騰。

          當牧抬手要第二杯時，宮城突然重新面對牧，鄭重的陳述道："牧，彩子的死不是
          你造成的，與你沒有關系，這一點我非常清楚，請你不要再為了我自責，我宮城
          不是不分敵友的！"

          "……那么，誰是你的敵呢……？"牧的聲音輕緩，卻沉重非常，同時抬起眼，看
          向宮城。

          你想澄清什么？我沒有責任？誰該對彩子的死負責？誰是你的敵呢？不是我…………
          那么就是他了。

          至今，我也不明白為什么，七年，獄中面對空曠蒼白的牢房，我想了七年，不明
          了為什么……

          可是，只有一件事是清楚明白，几乎不用費腦筋，便可以確定的……不論曾經的
          風浪打翻過多么輝煌的金字塔，不論時間這一盆強力漂白劑可以將那天的血色褪
          去成為多么的透明，宮城，你卻絕不會讓彩子的任何一絲秀發在你腦中黯淡，從
          你心中滑走…………而我也………………

          牧的眼神漸漸深下去，即使光線不足以反射出其中光芒，卻已經教宮城領悟了什
          么。

          ……而我也…………忘不了…………那一剎，唇間凝佇下的味道………………

          宮城的雙眼難以置信的越睜越大。

          這樣…………你也可以接受嗎？…………我想，朋友的稱呼也要告別了…………

          突然間，宮城從高腳椅上跳起來，叫道："你……你！難道你還……？！"

          牧仍然望著宮城，沒有移開視線。

          "牧紳一！！難道你忘了，是他造成了那次事故！是他使聯合軍損失慘重！……是
          他，害你蹲了七年監獄！…………是他！！他殺了彩子！！──他殺了彩子！！！
          …………殺了彩子…………"宮城暴怒的臉，隨著語聲的漸趨慘淡而暗了下去。身
          子一晃，又跌回座中，雙手深深插進額發，口中喃喃著彩子的名字。

          好友如此，牧實在相對不住，連他耳垂上 然的綴飾，此時竟也烏涂黯淡了下去──
          他始終深愛著彩子啊…………當初聽聞彩子遇難時，宮城站在海邊，足足哭喊了
          十几個小時，自己找到他時，他正坐在淺灘發呆，淚流干了，嗓子哭啞了，渾身
          漉濕還迎著近夜的海風…………七年，不知道他是怎么挨過來的…………

          為什么，為什么呢！難道為了你所喜愛的花花草草，就可以放棄人命嗎？我不明
          白，我是不是始終沒有明白過你……？

          牧灌下第五杯。胃里灼燒滾滾成災，氣焰囂張時，呼吸也會受阻。七年，可以把
          腸胃養的脆弱如此，可他，卻始終堅強的占據心內一方……也許是最大的一方，
          不曾低頭，而此時杯杯烈酒，更是如洗塵的清露，慮去污濁，現出何其清晰完整
          的他，仿佛身前。

          "我以為，七年的時間，足夠你想清楚…………"宮城悶悶的聲音響起，牧放下酒
          杯，"宮城……抱歉……我……令你失望了。……那次事故，和彩子，我都無法推
          卸……所以……"

          "我知道，牧，我知道你。"宮城將一把鑰匙放在桌上，站起身，沒有看牧，向外
          走去，同時留下話："這是給你准備的公寓，鑰匙鏈上有地址。你先住下吧，其他
          的以后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