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之外──玻璃帷幕
By 白狐
<PART 12 最終會>
一聽見牧的聲音就後悔了,打這通電話能做什麼?
『喂?你是哪一位?』
然而,畢竟沒有打無聲電話的癖好。
『……是我。』
『東條啊!我早該猜到,除了你,誰會三更半夜讓我的電話響這麼久。』
『三更半夜?現在也才……才……』抬起腕錶,東條驚訝地發現,時間居然
已過了午夜一點鐘。『喔……這麼晚……』
『你是在睡覺了?那我不吵你,晚安……』
東條匆匆想掛電話,牧卻在另一頭大喊:『等等!怎麼電話說打就打,說掛
就掛的?既然現在已經把我吵醒,多少交待一下理由吧!』
『喔……』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原因,不知該從何講起。
『有什麼事?』
『 其實……沒什麼事。』
『你的語氣又讓我覺得好陌生。怎麼了?東條。』
牧的聲音從困惑中漸漸透出關切,短短一句怎麼了,沒來由地讓東條半日裡
的鬱鬱煩心,突然有一吐為快的念頭。
『……可以講嗎?』
『廢話!否則你打電話來做什麼?』牧笑罵道,接著發出一陣衣物摩擦,窸
窣鬼祟的聲響。『你等等,我換個地方,怕說話會吵醒仙道。』
東條一怔。『仙道?』
『喂,你不會是忘記他了吧?』
『差一點點。』
牧笑了起來:『真糟糕!他聽了一定會很傷心的。』
『那好吧!』怎麼居然忘了,仙道……當然就在牧的身邊,而且一定睡得正
熟……『我知道你捨不得,我會一輩子把他放在心裡。』
『什麼?真是教人吃醋的說法!好了,我現在離仙道很遠了,你想說什麼?』
『…………』想說什麼?現在。『想問縣內預賽的結果,誰贏了?』
『啊!就為了這個?』牧想必因為這種無聊的問題而皺起眉頭了吧?
『我們輸了,十八年來第一次跟IH說再見。』
『仙道贏了?』
『是啊!第二名。』光聽聲音就可以想像,牧的笑容更加深了。『那傢伙簡
直累壞了,嚷著說明天絕不練球,趕在集訓開始前非要出去玩玩不可。所以他今
天不到九點就在床上擺平了,還恐嚇我明天不可以晚起,真不知道是誰比較會賴
床。』
『打算去哪裡?』
『還沒決定,不過仙道似乎很想去泡溫泉。』
『喔……真好……』東條幾乎想也不想地感嘆道。
『不會吧?你不是向來討厭溫泉的嗎?記得你還說過什麼……一群人洗同一
池水,又髒又噁心,把一堆洗也洗不乾淨的汙垢和細菌都混在一起重新分配,非
常恐怖偏激的演說不是嗎?』
『別誤會,我現在依然覺得洗溫泉又髒又噁心,只是……』東條嘆了口氣:
『比那更髒更噁心的東西,在這世上還是有的。』
『什麼……?』
『不說了……我覺得好累……疲倦得想睡一輩子………』
『喂喂!不是說真的吧?!』
『當然……是開玩笑的!不過,想睡覺是真的,你也快滾回你的窩裡去吧!』
『可是,你的聲音聽來不是想睡……』
『晚安,再見!』
東條很快地將電話掛上,切斷通話的瞬間,牧還在繼續說著。他不明白為何
自己要顯得這麼急迫,他只知道,從耳邊消失那一陣通話的嗡嗡聲之後,這裡又
變得只剩自己一個人。
屋裡好靜,靜得幾乎產生幻聽,聽見自己長長一口呼息下,空氣中飄盪的塵
埃,輕輕飛滾,又悄悄在地板落足的聲音。
真的不正常了,不正常才去注意這種聲響,才會……半夜打這通電話。
『是寂寞……嗎?』
從口中說出這個曾經對自己都不願承認的辭彙,東條有種奇妙的感受。他感
到寂寞就像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一直緊緊跟在自己身後,跟著他行走、打轉。
自己因為沒看見,所以不認為這名陌生人存在。此刻,他轉過頭去,終於看見了
他的寂寞,他親密的陌生人………初見面的震撼,帶著冷冷的蕭瑟……
原來,一直是這麼孤獨的。在神奈川的時候,經常和吵鬧的隊員、同學們保
持一定的距離,自以為喜歡孤獨,寂寞無所謂。其實不是,那不過是因為不曾真
正感受過孤獨。
真正的寂寞,是難以消受的。
猶豫片刻,東條把腿翹上書桌,背脊斜斜靠在椅子裡。
不習慣這種散漫的姿勢,卻很搭配這個環境,亂得一塌糊塗的地方。亂的,
多半是諸星的東西,撞翻的書桌仍以怪異的姿態橫躺著,四周是厚重的書本、零
落的文具、成冊的報告,以及一大堆的,一時無法歸類的物件。其中有不少東西,
東條曉得是諸星十分珍愛的,要是他瞧見了,會很心疼吧!
再兩個天亮,諸星就回來了。但,為什麼不是一個天亮,或者現在?在這種
時候,不知為何格外希望他出現…………不,不能再說不知為何,事實上明明知
道的。
覺得寂寞,就想靠近溫暖。
可是,諸星的溫暖並不是電暖器,需要時打開來;不要了,就收進壁櫥裡藏
著。
……不能,這樣做的啊!
* * * * * * *
第二天是假日,東條記不起自己做了什麼,只知道一樣入夜的時候,自己還
是照著月光坐在房間裡,有一晚未睡,時光暫停的錯覺。
不過,人是冷靜多了。東條坐到諸星的書桌前,桌面新擦過,一塵不染。他
把臉頰輕貼在桌面,觸感涼冰冰的,很舒服。
諸星的書桌已經整理完畢,東西通通照著記憶歸回原位,看起來一絲不錯。
昨晚撿到的玻璃碎片在被扔掉之後,東條仔細確認過,房間裡一共破了一面小鏡
子,一張相框玻璃。相框是諸星的,為了補救,東條拿來自己的一個相框,拔下
玻璃換給諸星,使得那面裝有諸星和他妹妹的相框能如同以往,閃著光滑的玻璃
色澤,偽裝是一面從未受損的相框,幾可亂真。
東條卻偏偏覺得不對勁……因為不一樣了吧?總有另外一面是破的。就像在
他吹毛求疵的腦裡,動過的東西,即使擺得再正確,都不可能真正復原。
貼著的桌面慢慢熱了,臉頰朝旁稍稍移過,搜尋另一道冰涼。
再一個天亮,不到十二小時,諸星就回來了。
如果他回來了,會怎麼樣?如果他昨天根本沒走,又會怎麼樣?
說不定………算了,假設性的問題毫無意義。
東條輕吹了口氣,潔淨的桌面立即映起一片水霧,旋即蒸發消散。
從這樣的視角看過去,是自己空盪盪的書架、床舖……以及打包完成的大件
行李。再往上抬四十五度角,就是桌上那一面簇新的相框玻璃。
玻璃框框裡站著微笑的諸星,身上穿著愛和的制服,讓他想起自己的高中時
代。那時最煩的兩件事,一件是成天找碴的西城,另一件是常來向他囉唆感情困
擾的學妹南野沙織,而那些感情困擾,多半也都和西城那傢伙脫不了關係。
通常他只回一句:覺得迷惑的話,先拒絕了再作打算。
雖然有敷衍的性質在內,但東條自己其實是一直相信著這句話的。
是啊!如果還會迷惑的話…………
壓在桌面的臉頰有些麻,東條坐直身子,手掌在適才接觸過的桌面部份一遍
遍擦著,彷彿同時理著腦中的思路。
他的眉頭一下子皺起,一會兒又狀似發呆的舒開。最後,他走向自己的行李,
翻出一本信紙,在左上角的開頭處寫下諸星的名字之後,沙沙地開始振筆疾書:
〝 我想離開這裡。
事實上你應該會發現我已經離開了。
也許你淳厚的天性會使你不斷思索,不能明白問題出在何處。
然而,解答並不會從你身上出現,因為這一切都只是我個人的問題,
因為我覺得寂寞。
我知道,棲息在我體內的,那隻名叫寂寞的怪物,飢渴著安慰,戀眷著溫暖。
但,到底只是一隻怪物。
我不願意因為寂寞的時候,剛好有你在身邊,而愛你。
如果我此生一定要愛上某個人,我希望是為愛而愛,而不是其他任何的東西。
我不想說這是為了對你公不公平的高調,我只知道那樣我不會好過。
我以為,當我能夠面對所有的情緒,不需要尋求遮蔽的處所,一個人也自在
時,我才算是個真正成熟的人,才夠資格去決定接受或拒絕,我不願意只是順著
情勢,去發展任何也許對大家來說都是理所當然的關係。
這是我的信念,我追求的完美。
聽起來或許很執拗,很無謂吧!我常常想,你什麼時候會開始受不了這些?
是一個月?明天?或者下一秒鐘?
不能確定時間點,卻一定是在某個可以預見的未來吧!
因為這世上沒有人能受得了全部的我,一個人也不會有。
對不起,沒有等見了你的面才說再見,
現在的我,我自己都不太認識,
見到你出現,我怕我會……會… 〞
東條停下筆,躊躇著無法再寫。不會見到諸星出現了………那麼,見到他之
後可能發生的事,又會和誰有關係?
他將紙張從信紙本上扯下,撕成粉碎,扔到垃圾桶裡,然後重新翻過一頁空
白,匆匆寫下幾個草字。
〝 對不起…… 〞
對不起?他搖著頭苦笑。
『這又何必呢?』說著揉掉了信紙。
第二張信紙同樣遭到了廢棄,第三次,東條卻沒有再拿出紙筆。他收拾起行
李衣物,就像當初他第一個搬進來的時候,拎著幾大件行李,沒有留下隻字片語,
最後在眼底的,是空無一人,漆黑微寒的房間。
『再見。』轉過頭,旋開門把,再一次關上門。
此後,他沒有再見過諸星,一直到十年過去。
* * * * * * *
也許,當我開始介意起鏡子背後的那一道目光時,建構不易的平衡就已崩
解,玻璃帷幕終究裂成了碎片。
玻璃牆消失了,卻遺留一地刺人的碎片,我和他,誰也無法跨越過…………
(本篇完)
啊啊∼∼∼∼囉哩吧唆拖了十二回,終於結束了∼∼∼
謝謝大家似乎沒有因此而唾棄那個煩死人的東條...感激不盡!m(_ _)m
接下來,東條會回到牧仙的故事裡繼續當配角,
以後的事情就留待那時會再處理。
至於答應過要在同一週貼出的牧仙故事,因為還要排一下版面,
時間又過了午夜,小白明天還要上整天班(哇~~~想到這個就不爽!!!星期六耶!上
什麼整天班!!!\_/+)
就明天晚上再來貼,先放小白去睡個覺吧!明天是週末,還在期限內喔!^^
那,明天見!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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