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
     <PART 2>
        By Garcia

   
    (二)第二夜──少年

青黑色的天幕一側鋪陳著一條明亮的河,那是傳說中營造出美麗愛情的河流。事隔百年它依然清澈深邃,
依然浩淼無垠,依然無言的冷眼旁觀凡塵種種。

今晚的千之代沒有雪。我坐在冷杉頂部的枝椏上遙望著讓人追思往昔的銀河。

冬季的風總是那么不懂溫柔,生硬又粗暴的掠過層層樹林,囂張的發出危脅般的低吼。

月色晦黯,幸而有銀河。所以這過份淒涼的千之代冬景,在夜色朦朧中略略有了些迷茫飄渺的韻致。

望著凝聚著千萬顆星晨的天之河,我有點恍惚。那時,在塵世的朦朧和天宇的清明之間不也是象今夜一樣,
涌動著思念的嵐靄么?不同的只是……沒有了那雙溫暖的手。
他或許比我要幸福,雖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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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悲傷有沒有高度,一痛再痛的心情有沒有極限呢?

在沒有光亮和溫度的夜,少年跪坐在地上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他則站在一旁一瞬不瞬的看著陷入迷茫狀態
的友人。
這種時刻,在生死相隔的時候,思念……真的可以傳遞么?

終于,有低低的啜泣聲響了起來,男孩子將頭埋在臂彎里,雙肩在微微的起伏著。一旁的他伸出手想去攬住
對方的肩……

象是受了極大打擊般的,他呆呆的看著穿過少年身體的手。
“為什么?!”
他猛得站起來,沖到我面前,
“為什么?!我會碰不到他!”

“你是亡靈啊。”

不愿意見到希望破滅后黯然的灰色,不想到再見到那透明的液體在寒冷的夜里結成冰。所以,我離開了小屋,
那里,就只剩下他們吧。

清晨,有人來找少年,帶來了兩則消息。
伏見、鳥羽兩地保皇黨全線潰敗。
將軍的刺殺行動失敗。

一旁的他看著呆住的少年,我分辯不出那樣的眼神代表了什么,卻意外的想起了久遠的過去,那雙凝望著自
己的眼神。

那個春天,古都千之代四處開著或粉或白的櫻,空氣里彌漫著青草混著泥土的味道,陽光慵慵懶懶的、零零
碎碎的落在身上,七弦琴在幕帘后唱著動聽的情歌,他的眼睛深沉的看不到底,目光溫柔的就象是潺緩流淌的河……

我……這是在干什么呢。
暗笑著自己的傻,我收住著觸犯條規的行為,又將注意力放在園中爭執的人們身上。

終于了解到他所說的“人們都怕他”的意義了。
他的拳腳功夫真是了得,不消一會兒,只見“尸橫滿地”。
而少年不愿走的原因是……

“少爺……洋平少爺已經不在了啊。”
侍從膽怯的看著少主,小聲的說著。
他還想再說什么的,但是任誰在那般凶惡的眼光下,都會說不出話來的吧。

出乎意料的,在瞪著屬下許久后,少年居然沒有出手,而是略帶顫音的重復著那句話:

“我要見他。”

侍從們互相看了几眼,一個年長點猶豫著沙啞著聲音道:
“洋平少爺他……已經火化了。”

在同僚的示意下年青的侍從離開了一會兒,來的時候手里拿著一只白瓷罐。
“這是洋平少爺的骨火。”

在接過友人的骨灰后少年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執意不肯離去的少年終于還是被忠心的隨從們帶走了,看著他們的消失在郁郁的竹林深處。我回頭望著他。

“你不跟去么?”

他直直的看著我,不發一言,不知是不是因為陽光有損“氣息”的緣故,他的臉色異常蒼白,細長的黑色眸
子散發著令人心寒的神彩。

我的心在剎那悸動起來,有種情緒滿滿當當的充斥在胸中,時光倒流般的,周遭的一切急劇的在變化……
華麗的殿堂之上,燈火明亮的刺目,新婚的紅色充斥著每一個角落,喧鬧的聲音震的頭几乎要裂開,當和
他的目光相遇時,一切都寂靜下來,人群突然間都消失了,似乎浩浩宇宙中只剩下我和他。
也許是我漠然的神情傷了他的自尊?也許是我隨意的笑在他看來只是無情的嘲諷?
要不然,為何……他的眼神這樣的痛苦?
痛的那么深,痛到讓我身同親受,痛到讓我几乎就要當眾落淚。

情不自禁的伸手撫上他的發──冰涼的觸感讓我驀然驚醒。
此時此地已不是那時那處了。

“走吧。”
我對他說。

絕對意外的,他將頭靠在了我的肩上!
應該立刻推開他的!應該責罵他的!!

但是──他額頭的溫度如發一般,是那么的冰涼,另外還有──潮濕的感覺。

“讓我靠一會兒,就一會兒……”

亡靈應該是沒有眼淚的。
是我的感覺出問題了么?

抬起頭來,白晃晃的太陽漫不經心的走在淡青色的天際,一只鷂鷹鳴叫著在沒有任何阻礙的大片空白上
滑行。
我閉上眼睛,輕輕攬住了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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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望下去,是駕馭的姿態,我喜歡用這種方式觀察一切。
但并不是喜歡征服什么的,喜歡的只是全盤洞悉的樂趣。可是今夜坐在冷杉的枝椏上,俯看千之代卻沒有
給我這種感覺。縱使銀河皎皎,縱使夜色朦朧,看得久了卻體味到了淒冷和久違的寂莫。

我開始后悔答應給他三天時間了。

“先生!”
他在樹下叫我。

千之代的郊野種著滿山的冷杉,黑壓壓的在寒風中發出海浪的聲音。他的靈光并不強,但在黑暗中卻有種
耀目的錯覺。我從樹椏上跳了下來。

“怎么了?”
見他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我有些奇怪。

“先生身上的光芒好象……月色,很……溫柔……很美。”
他微有些尷尬的解釋著。

“我可不是溫柔的人,剛才我還在后悔實在不應該答應你的請求。”
我把手攏在袖子里,斜睨著他。

他愕然的看著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想說什么?”

“……”

“和他有關吧?”

他點點頭。
“是……命運。”

嗯?這個先知從少年身上看到了怎樣的未來?

“……火蔽日月,雪覆乾坤,星隕,命理也。”

“什么意思?”

“他……會死。”

“什么?”

我吃了一驚,死?那個少年會死?

“我按他的星命算過無數次,都是這個結果。日期……就是明天。”

他看著我,眼神中是無助、希望、乞求、還有哀傷。

“你想讓我做什么,你以為我可以做什么?”

“如果他能活著,我愿意做一切事。即使是讓我的靈魂永入地獄。”

“……”

“開始我以為做為亡靈的自己可以幫到他的,但是我連碰都碰不到他,我……現在什么也做不到。先生……”

“你不要太高估自己的靈魂多有價值,也不要以為一個亡靈使者的能力有多強,更不要認為天命是可以改變的。
人固有一死,他只是比旁人早一點而已。”

我冷冷扔下這些話,轉身便走。

“先生!!”

我沒有停下腳步,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我知道自己只是想逃離和他在一起的感覺,為什么……他總是讓我想起本應該湮滅的過去?
他的神情和眼神都會讓我想起那雙深沉的眼睛?

在寺廟后園石橋上的邂逅,是他成親后的第几天?
四個月零七天。
那是我從奈良回來后的第三日。

古樹將涼蔭散落在橋上,几縷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空中勾織成光之網,我同他就站在這網中,躲開他的眼神,
躲開這微弱的光亮,我從他身邊走過去。
擦肩而過的剎那,衣袖相觸的一瞬,情不自禁的眼淚涌了上來。
几乎是同時,他抓住我的手臂,下一刻我就被攬在他的懷里。
他有點困難的制止住我的掙扎,強制的讓我看著他。

他的眼睛永遠是那么深,深的那么堅定。
他的神情永遠都是那么堅毅,堅毅的那么不可動搖。
只有眉宇間的紋路在表明著他的傷痛……為我。

相擁而吻的時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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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茂盛的杉林時,心情終于又復平靜。
正如昨夜對他所說的:我的人性和希望都早已湮滅在過去的塵埃里了……
往事已矣,再憶又有何用?!

空地上三三兩兩的坐著將軍府的人。
少年坐在篝火邊。
他的臉上跳動著陰暗不定的火之投影,線條分明的臉上未脫盡的稚氣格外顯著。杉木在灼熱中發出 啪啪的聲音,
點點火星飛舞在他的四周。
與火有著同樣氣勢的是他鮮活而強有力的生命之息。即使離著這樣的距離,我也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這樣一個人……明天真的……會死?

少年的手里正拿著友人的骨灰。

“洋平,你這個大笨蛋!”
他盯著白色瓷罐狠狠的說。

“是誰說自己會長命百歲的?還說是天下第一預言師呢,騙人!”

“你總是在騙我,說什么我們可以一直活到九十歲……”

“……我再也不會信你的話了,從那年你說在盂蘭節晚上喝果酒會變成河童開始,你就沒對我說過真話,是不是?
可是我總是對你說真話的呀……”

“那么,你那次說……喜歡我,是不是也是在騙我呢?雖然你總是騙我,還會取笑我,可是我……是真的……喜
歡和你在一起的。”

“我……很想你呀,你知不知道……”

少年的聲音變得哽咽起來。

“我一會兒就要去牢獄救他,你……會不會怪我?”
象是要將自己的溫暖傳遞過去一樣,他用手掌輕柔緩慢的摸挲著它。

他從我的面前走過去,來到少年身邊,跪坐下來。似乎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他試圖擦去少年的淚水──
亡靈的手穿過了對方有質感的臉頰。

“我想你一定很恨他吧,……我也恨他,可是他是我的父親,我不能……你,明白么?”

他收回了手,無助的看著喃喃自語的少年。

“不知城里現在是什么情況,那里太危險,你還是呆在這里好了,等我救回父親……我再來找你。”
說著少年站起來,走到離火堆最近的一棵冷杉下,把白瓷罐埋在樹底的泥土里。然后恭恭敬敬的鞠躬告別。

“放心好了!我這個天才一定可以成功的!”

“喂!走吧!!”
轉過身來,他對部屬們大聲下著命令。

“不要!!不要去!!”
失去以往的冷靜,他失控的在喊,無數次的企圖拉住向城里走去的營救者……可當少年穿過他的靈體快步向前
走去時,他終于絕望的癱坐在地上。

我冷冷的看著,就象我曾看到的几百次几千次的永別一樣,已經沒有什么感覺了。生死的概念對亡靈使者來說
是模糊的,但若是要成為神祗那就該──徹底忘記。
就象應該忘記過去一樣,忘了吧!

只是──
在這一刻,在空山吹起冷風的時候,在林濤如海夜色朦朧的這一刻,我的心莫名的偏移了軌道,不知出于什么
樣的想法,我從冷杉下拿出了那個亡靈的骨灰罐。

“你還要坐到什么時候?那個約定只剩一天了……想做什么就趕快!”

他抬起頭,亡靈的氣息呈現出悲痛的深藍,和著銀河的光輝以及杉林的黑暗,構勒出的是心的顫動。

“先生……”

我沒有看他,將目光投注到遠處的城池。
風帶來了死亡的味道,冰冷的冬夜在血海中徜徉,命運之輪的轉動改變的不僅是個人生死,還有整個歷史的前進。

“走吧。我們去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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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在燃燒,沖天的烈烈火炎讓淒美的月下之城淪為鬼域。滿街躲逃的人群張皇失措,驚恐的神情絕望的哀嚎
和著淚和血,上演著千百年來不曾改變的劇幕。
古都千之代是舊派的根據地,維新政府對這里的采取的態度是撤底催毀──對著有同樣血液的同胞進行著滅絕政策。
這是人類的進步還是墮落?
這是時代的必然還是偶然?
這是歷史的正確還是錯誤?

我不知道,我只是拉住身邊的他。

“跟好,不要被亡靈群卷走了!”

“他呢?我找不到他!”

“鎮靜一點,還沒有到第二天,他暫時不會有事。”

“我……”
似乎要將所有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一樣,他緊緊抓住我的胳膊。

尋覽是艱難的,四處的血腥和不斷產生的亡靈影響著我的判斷,只好去各個府衙碰運氣了。但找了很久,卻
仍沒有少年的蹤影。
就在這時──

“咦?你怎么在這里?!”

我轉過身,看到了自己的同類。

“你不是應該回去復命了嗎?怎么會在這兒?”

“……有些事情還沒完,你怎么也來了?”

“這樣的場面,不來太可惜了,你……”
亡靈使者看了一眼他,皺起了眉。

“你快要做神祗了,這時候可別出錯啊。”

“知道了。那個……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十七八歲的少年?這里遍地都是啊?”

“應該不是亡靈,他是紅頭發的。”

“咦?!你說的是他,哈,這小子可真勇猛,殺了沒有七八十也有四五十了吧。怎么,你認識他?”

“……他……殺了這么多人么?”

“沒錯。我在六條家的別院親眼見到的呢!好了,不多說了,亡靈可是越來越多了呢,我得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殺人,這是怎么樣的罪!他要用几世來贖這些亡者的命?只怕……永世不得超生?
望著同類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群中,我這樣想著。

“先生?”

“嗯?”

“他會下地獄么?”

“殺了那么多人,是會被判到那里去的。”

“是嗎。”
他低下頭,不知在想什么。

“那么,我來替他可以么?”

“什么?!”

“我替他受那些懲罰,這樣他是不是就可以活著了?”
他非常平靜的抬頭看著我,火光之中細長的黑眼睛里跳動著光芒。

他認真而絕然的表情讓我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似乎也曾說過同樣的話。而時光的倒錯讓我有點眩暈,有點茫然。

“先生?”

“……先找到他再說吧。”
為什么沒有當場否定他那荒謬的請求,是哪里出了問題?
我沒敢多想,拉著他又開始了尋找。

 

東方微微有些發白時候,我看到了少年。

在無數死尸中間,在紅與黑交織的場地之上,閃亮耀目的是那柄長刀。
在數百名兵士包圍之中,在數千點火把映照之下,屹然不動的是持刀的少年!

“你們哪里是本天才的對手?!哈哈哈!”
他抹去額角流下來的血,大笑著說:
“簡直就象是被蚊子咬了一口。哼,你們的招式我都看清了,來啊,誰還來送死!”

沒有人接話,人群不安的向后退去。但對峙并沒有多久。

“喂!快點放下武器,你看這是誰?!”

“啊?!”

當看清被押上來的人后,少年呆在那里。

將軍艱難的抬起頭,看著他的兒子。往日的霸氣和專橫已變成了風燭殘年的老相,是因為希望的破滅嗎?還是
不得不承認時代的進程是不可轉變的?

在如此情況下的相見,在死亡來臨前的這段時間里,他們會說些什么呢?

“你為什么要殺洋平?”

身邊的他一怔,被押的將軍也是一怔。

……
“是因為,他是先知?”
……
“是因為,他不同意刺殺?”
……
“是因為……”

“是因為你只信任他。”

這回怔住的人是少年。

“對于我來說,他只是個工具,一個會預言的工具而已,可是……你卻信任他,為什么呢?我不明白,他是個妖異啊。”

“不!!洋平不是的,他是人,他是人!!和我一樣。我,我喜歡他!!!”

少年几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了這句話。
這算是當眾表白么?這樣的場合?
他緊緊握著雙手注視著眼里含著淚的戀人。
父親驚愕的看著兒子。

“喂!你們說完了沒,你!!快放下武器,要不然我們就殺了他。”
刀抵在老人的脖頸上,拉出了一道血痕。

敵人的喊話讓他們驀然清醒過來。少年猶豫盯著押在父親頸邊的刀,猶豫著要不要放下武器。

“……從那時,從你見到他的那一天,我已有覺悟了,他會成為你重要的人,但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關系。
奪去我兒子心的居然是個妖異!”
老人無奈又傷痛的笑著。

“我想我永遠也不會理解你為什么會喜歡他,現在我只是后悔,聽了他那么多次,為什么這次沒有聽他的……
花道,你聽好了,”

將軍忽然微笑起來,那是少年久違的笑容。

“做為一個武士的基本原則就是:刀在人在。而對一些傻瓜的要脅最好是不要理會,他們根本不懂一諾千金,
你若是放下武器便會被殺。明白么?我一生效忠德川大人,從沒有違背過最初的誓言,以后也不會,就算在地
獄里我也會跟隨他的。你……我可不想在那里見到你,給我好好活著!”

在迎向刀鋒的同時,父親最后看了一眼兒子。

“將軍大人!”
几乎是同少年的驚呼一起,他悲痛的大喊起來。

與此同時,從滲透著鮮血的土地下伸出無數的手,在天青色的空中捕捉著將軍的魂魄,那是些死不瞑目的怨靈,
它們是來報仇的。
我看著老人的靈魂被它們拖拽下去,我看著那個不可一世的人在撕咬中發出悲鳴。我看著他望向我們。
他是想說什么的,他應該是想對我身邊的亡靈說什么的吧。
但一切都太晚了,只是一小會兒,他已消失在土地之下了。

這就是一個戎馬倥傯、戰功赫赫將軍的命運,這就是一個殺人無數、權傾朝野獨裁者的懲罰。
他因為悲痛而捂住了臉,我卻只有嘆息。

將軍的自裁讓圍攻的士兵們呆住了,少年早已是滿臉的淚水。
他握緊的手中的刀,如野獸般怒吼著,向士兵們沖過去。

刀影飛快的閃動,人們象秋收的麥子一樣被砍倒,血液揚洒在空中,宛若艷麗的錦霞……

不知何時,又開始下雪了,刺骨的風也刮了起來,是到第二天了么?我不知道,因為沒有太陽也沒有火光。黑暗
和寒冷中有的只是死亡。

……

少年的身上插著四枝弩箭,還有一柄太刀穿胸而過,但他還是站在那里,以我初見他時的姿勢站在死亡之上,手
里握著的還是那柄長刀。
圍攻他的人已經只有五十几人了,他們象見到鬼一樣看著這個無論如何也打不倒的少年。終于有一個人扔下了武
器奪路而逃,其余的人也隨之散去。

空曠的白色里回蕩著少年的笑聲,那笑聲穿過濃濃的血腥之氣,穿過層層風雪阻礙,穿過無盡的夜色包圍,穿過
生與死……

當溫暖的光明透過厚重的夜,出現在這人間修羅場時,少年嗄然止住了笑。
他望著我和他站的地方,臉上露出了訝異和迷惑。

“洋平?”
他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然后……

“花道!”
他從我身邊跑過去,接住倒下來的少年。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亡靈和人的接觸,非常奇妙,非常……美麗,在光明之中他几乎是透明的,純潔的如同神祗。
在他們接觸的地方,有銀色的光芒在閃動,聖潔的令人不敢褻瀆。

 

我迷惑的看著這一幕,不知是為什么,胸口的哪里忽然狠狠的痛了起來,好象是愈和了許久的傷痕又裂了開來。

在那一端,在隔著他和少年的那一端,站著那個人,和久遠前一樣帶著寵愛和溫柔注視著我。
我知道那只是幻影,只是業障,但眼睛已不受思維的控制。

“你還記得我么?”
他的眼神在問。

……

“你還愛我嗎?”

……

那么你呢,你還記得我?你還愛著我嗎?

他淺淺笑著。

“是的。”

太陽升起來,已是第三日了。

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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