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眼
　　　　　＜第六章 紀念日＞
      　　By 碧煙棹月

清晨，牧醒來，眼睛還閉著、向左翻身，手一攬，卻觸了個空。

這才想起來，昨天睡的時候，仙道說過，要到外地去做一個采訪。

不會很久，會趕回來過紀念日的，他笑著，這么強調。

說起來，自從仙道來到帝都，一個月里倒有二十天在外面奔波、尋找新聞素材。

沒辦法，誰讓你是記者呢？每次分別，牧都如此安慰顯得抱歉的戀人。

而每次，仙道總會按時打電話回來，不管他所在的地方有多么偏遠。有時候連牧也驚訝，他竟然可以
在任何地方都找得到電話！

雖然不能朝夕相對，可是牧仍然覺得幸福。

就這樣，兩人在一起，不知不覺竟快一年了。

這一天，牧的心情非常好。

晚上，仙道准時打來電話。

“牧……”

屏幕上，年輕的男子快樂地說著一路的見聞。

雖然作為記者的他几乎走遍了大半個帝國，可他還是會以新奇的眼光看待所看到的一切。

牧只是笑著，聽著戀人的聲音。

直到，仙道的言語里出現了一個名詞--“莫克沙”。

“莫克沙？”他突然出聲打斷仙道，“你去了莫克沙鎮？”

“我沒告訴你嗎？”仙道一副驚訝的樣子，“這次我做的是莫克沙事件的后續報導。”

牧一直盯著仙道，然后搖頭。

“好吧。”與牧對視了一會兒，仙道摸摸頭，笑著承認，“我故意不告訴你的。那對你畢竟不是什么
愉快的回憶。”

“怎么想到去那兒的？”牧低著頭，聲音悶悶的。

“快一年了，莫克沙的現狀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這可是絕好的素材。”不知怎么，仙道的眼神有些
閃爍，但是牧當然沒有看見。

有什么辦法呢？戀人對新聞的執著，在相遇的第一天，自己就領教過了。

牧嘆了口氣：“小心些，別太賣命了。”

“呵。”聽到牧的叮嚀，仙道笑得異常輕松，“放心，這個沒有危險。”

牧有些好笑地看著他：“上次，是誰在一個風景報導中跳進激流里救人的？”

他說的是兩個月前仙道救起溺水小孩的事，那一次，仙道几乎喪命。

這件事，牧經常作為例子提起，要仙道事事小心。

不過，每次牧提起，仙道的反應都是一樣的。

“啊……我有電話，我不多說了。”

又一次，牧眼睜睜看著那個滿面笑容的青年向自己揮手說拜拜。

不過這次牧學乖了，抓緊時間說了一句：“我等你回來。”

于是，牧最后看到的，是突然間滿臉通紅的仙道。

以后的十几天，牧一邊等待仙道回家，一邊准備慶祝兩人的周年紀念。

很快，到了三月二十日。

結束一天的事務，牧准時回到公寓。

他要等仙道的電話。

仙道已經一連十二天沒有來電話，可是牧仍然耐心地等待。

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多半是因為仙道的工作太忙、顧不上打電話回家。

牧的耐心，就是這樣給他磨出來的。

那天，等到深夜十二點，仍然沒有電話。

牧開始不安。無論如何，這個時候，仙道應該准備回來了，至少，來個電話。

以前，相識一個月的紀念、兩個月的紀念……他都是認認真真地過的。

電子鐘上顯示零點的時候，牧起身回自己的臥室。

第二天一早，他撥通了《帝都日報》的電話。

几經輾轉，牧才知道，仙道已經離開莫克沙，時間是兩天前。

這么說，仙道的采訪已經結束了，那他為什么不和自己聯絡？

難道，他是想給自己一個驚喜？

以仙道的個性，不是不可能的。

任性的家伙！

但是，盡管下了這樣的判斷，牧隱隱還是覺得不安。

總覺得，事情不會這么簡單。

那是多年的戰場經歷培養出來的一種感覺。

三月二十五日

晚上七點，聽到門口准時響起電子合成聲，牧的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回來了。

在按下大門的開啟鍵的同時，他關閉了所有的燈光。

于是，室內只剩下柔和的燭光。而燭光下，鮮艷的玫瑰與精心擺設的餐具佳肴都是那樣的朦朧。

大門，輕輕打開了，門口，站著這所公寓的另一個主人。

牧起身，迎向那熟悉的令他思念不已的人。

仙道從門口走進來，筆直地走向牧。

“啪”一聲輕響，室內一片光明，他直接打開了所有的燈光。

牧驚訝地看見，仙道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彰……你怎么了，臉色這么差？”

仙道看著他，像看一個陌生人：“我很好，沒事。”

短暫的沉默。

仙道開口：“我七天前就離開莫克沙了。”

牧聽著。

“不過沒有直接回來，我去了斯潘多。”

牧的身子搖晃了一下。

今晚，仙道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表情。

他悲傷地笑著，說：“真的是那樣！”

“當時在莫克沙，那些人，叛軍和人質，根本不是死于爆炸，他們是死在毒氣下的！”

“那個不是毒氣！”牧無力地反駁，“軍部說過，那只是……只是麻醉氣體……”

“可是它沒有經過試驗對嗎？沒有經過試驗就用在戰場上，你們把人命當成什么？”

“……還是……以前你們就這樣做過了？”

牧聽著仙道尖銳而略顯混亂的言辭，臉色漸漸蒼白。

“沒有，我沒有！”

再次沉默。

“那時候……”牧慢慢地回憶，看到對方伸手拿出采訪機，配合地等他按下錄音鍵，才繼續，“……
我知道無法正面攻下商業中心，于是派出了談判小組。對方也并不想死，一個小時以后，基本條件
就談妥了。可是，軍部突然傳來命令，要我使用化學武器--‘JYG’。”

“我知道‘JYG’，那據說是軍方研究出來的最新麻醉氣體，效果超過以往任何一種麻醉武器。唯一的問
題是它問世太晚，戰爭已經結束，所以一直沒有進行進一步試驗，安全性上沒有保障。可是研究人員
向軍部保証，它是安全的。”

“所以……我最后使用了它。”

“一切都很順利。我們使用了‘JYG’，然后‘267縱隊’進入了大樓。沒有放一槍、死一個人。”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我的隊員發現，使用軍部提供的蘇醒劑無法喚醒被麻醉者。”

“搶救馬上開始，大多數人被救回來，可是，還是有許多人死了。而軍方的回答是……”

他遲疑了一下，慢慢地復述著當時軍方的命令：“清理現場，一切相關資料、留底送交571研究所后
銷毀。”

“然后……我下令引爆了叛軍布置的炸彈……”

長久地沉默。

關掉采訪機，仙道有些疲倦地坐倒在長條沙發上。

“‘JYG’是目前發現最有效的麻醉氣體，但是，它的用量要求非常嚴格，如果超過正常用量千分之五，
就足以至人死命，所以，它不適合作為武器使用在戰場上。”

他低著頭：“這是‘JYG’的發現者之一--佛拉芒博士給我的回答。”

“看來，你在斯潘多收獲不少。”牧苦笑。

“差不多整件事的真相。”仙道面無表情地回答。

“但是……我一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這一切……都是真的。”牧靜靜地給了他最后的答案。

[注]--斯潘多，北方城市，帝國最大軍事研究機構--“571研究所”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