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引
　　　　　 ＜第一章　踏雪．初見＞
　　　　　 By 碧煙棹月

雪，已經下了好几天。距皇城十五里，未名湖畔，林木覆蓋著皚皚白雪，此時積雪成冰，枝柯皆不勝負荷，
倒垂如冰晶珊瑚。風過時，琅琅相擊有聲。放眼處，山與水銀裝素裹，天地上下一體，几無跡可尋，觸目間，
小湖只剩一抹殘痕。 
時近歲末，又值大風雪，郊外行人稀少，未名湖又是向以偏僻幽靜著稱，更是絕無人跡。然而，竟有一人，
戴斗笠、披蓑衣，在紛飛白雪中，悠然垂釣。 
蓑衣、斗笠、釣竿，湖畔靜靜坐著的人，仿佛已和這雪、這湖融為一體。直到，一個飄然而至的人影，打破了寂靜。 
看來人身影甚是高大，行動間十分隨意，卻不知怎地，自有一種威嚴在舉手投足中，連漫天飛舞的雪花遇到他，
都似收斂了些，只打了個旋兒，就落了地。 
釣者也感覺到有人踏雪而來，但他仍然專心垂釣。此刻，在他眼中，容不下其它的事。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來人已到釣者近前。 
來的是個紫袍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紀，可能是飽經滄桑的緣故，看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些。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上
提的一壇酒。 
他徐徐行到釣者身后不遠，七步處，停步。 
好一會兒，釣者終于抬首，回頭。 
斗笠下，露出一張微笑的臉。這是一個年輕男子，俊眉朗目，十分英俊之外，更帶著三分豪情七分洒脫。來人看
在眼里，心中暗暗稱奇，他生平閱人多矣，卻無一人比得上眼前人丰神俊朗，氣度雍容，更無人像他這樣，在自
己面前竟還能笑得如此燦爛。 
釣者亦在打量來人。紫袍男子稱不上俊美，只是五官輪廓鮮明，宛若刀刻，自有男兒陽剛之美。他的目光，炯炯
有神近于逼人，但是，非但不討厭，反倒讓人油然而生敬仰之心。 
只望了來人一眼，釣者目光隨即投向了他手上的酒壇。道：“好酒！” 
來人一哂，把已開封的酒壇遞到他手上。 
釣者接過酒壇，仰天喝了一大口，道：“好酒！”然后又灌了一大口，把酒壇交還來人。 
來人如法炮制，也是大口飲酒，行動間竟顯出几分狂態。 
如此，你來我往，不一時，本來不相識的兩個人，竟把一壇陳釀喝了個精光。 
釣者取手巾拭去唇邊酒漬，尚意猶未盡：“好酒，可惜太少，改日當請閣下喝個痛快。” 
來人隨手將酒壇拋開：“若能再見，自當奉陪。” 
說完，他一轉身，竟走了。 
看他的身影遠去，絕不遲疑，釣者也不以為意，淡淡一笑，又埋首垂釣。可是只一剎那的功夫，他竟驚跳起來：
“啊！我的魚餌怎么不見了？！” 
發了一會子呆，他正想重新挂上魚餌，耳邊卻傳來呼喊聲：“公子，公子……”。抬眼處，一個輕裘鮮衣的少年正向
這里匆匆趕來。 
“糟，又給逮到了！”釣者自言自語了一句，臉上卻仍云淡風清地微笑，好象世上沒什么值得他擔心的事。他就這么
站在原地，等待來人。 
那少年瞧見他身影，不敢怠慢，三步并作兩步沖到未名湖畔，唯恐讓這人溜走。 
喘息未定，第一眼，就看到那個害自己在大雪天到處奔波的家伙一臉燦爛的笑容。見這個散漫到極點，每每害自己
受過的人笑得如此開懷，少年咬牙切齒，新仇舊恨一齊涌上心頭。雖然一忍再忍，一句咆哮還是沖口而出：“就要過
年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公務要處理？你還給我出來釣魚！” 
見少年一張原本極清秀極斯文的臉已布滿怒氣，釣者只覺好笑。原是要再逗他的，不知怎地酒意上涌，只想回去睡
一個飽，于是賠笑：“好好，我這就回去。” 
這一下可真出乎少年的意料，這個一向見公事就躲，有空子就偷懶的人今天怎么轉了性，居然一句話就可以讓他乖乖
回去？難道是我數落了他這許多年，功力進步了？倒是浪費了這一路上想好的一大籮筐理由，想想真有點可惜。 
于是，愉快微笑著的釣者和心存疑惑的少年，一齊離開了，風雪很快淹沒了他們的身影。天地間又只剩下雪花冰棱，
未名湖仍在那里，寧靜地，仿佛一抹影子。 
與恍若世外的未名湖不同，此刻，離未名湖約五里的官道上，有數十騎風卷殘云般呼嘯而過，正向皇城趕來。 
馬，是一色純黑的駿馬，人，也是個個精悍英武，尤其是眉目中透出的那股懾人氣魄，非身經百戰之輩不能有。為首
那人，身材高大，貌雖平平，勇猛威武之態卻遠過旁人，在他帶領下，雖只數十騎，赫然竟有千軍萬馬之勢。 
官道并無旁人，若有，看見這一批人，怕是會驚得目瞪口呆。看那一色紫色大氅和大氅上鮮明的黑豹標志，正是“海南王”
牧紳一專屬的顏色和徽記。也只有那被傳為神話的“海南王”牧紳一，才會有這樣的部屬。 
看來，“海南王”牧紳一，真的來京了！ 
這可真是一件大事。誰不知當今博帝對“海南王”猜忌甚深，命他入京，名義上是參加立儲大典，暗地里卻是殺機已動。
可是這牧紳一，竟然真的奉詔入京。莫非大人物的頭腦，真和一般人不同么？ 
更讓人目瞪口呆的事還在后頭。光天化日下，就在這官道之上，素以善戰著稱的“海南王”一行之前，一人攔住了他們的
去路。 
那人身材高大，身形更遠較一般人雄壯。面目英偉，五官宛如刀刻，本是那種不怒自威的人物，此刻的神態，卻稱得上
悠然自得。 
不愧是“海南王”牧紳一的隊伍，有人擋道，竟絲毫不見驚訝忙亂。離這人還有三尺的距離，只見騎士同時勒馬止步，整齊
划一地下馬，然后拜倒。 
為首那人恭聲道：“高砂見過牧殿下。” 
無視跪了一地的部下，“海南王”牧紳一仍然負手看雪，半晌，突然道：“瑞雪兆丰年，看來，明年會是個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