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引
      <PART 14  秋來兩地風景異
  By AS

   
一轉眼,仙道回到京城三個月了。
在這三個月中,他辦了不少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婚事。
博帝為獨子冊立的太子妃,是“衛國公”魚住烈之后,魚住家的長女,閨名一個“綺”字。博帝認為魚住氏
大家風范,有母儀天下之相,在冊妃詔書上說她“賢淑婉順”。果然,入宮半月,太子妃便以她雍容的舉
止、公正平和的處事態度贏得了澹寧宮上下的敬服。
仙道對這位太子妃顯然也很滿意。他把以前花在東游西逛上的時間都用來陪伴自己的妻子,或者,處理
政務。
看到太子夫婦琴瑟和鳴,最高興的,當然是博帝,其次,就是越野宏明。他終于可以告別過去那種,跟
在仙道身后,為他善后的日子。
但是,他真的快樂嗎?
每次見到仙道,越野總是會回想起在江南的水上,仙道拈荷微笑的那一幕。
往事,是這么容易就可以遺忘的嗎?或者,因為知道這一切已成過去,所以必須遺忘?越野沒有答案。
是多慮了吧?兩個月后,看著比以前笑得更多、笑得更燦爛的仙道,越野終于承認,自己多慮了。
然后,中秋到了。
中秋,賞明月、吃月餅、合家團圓的日子。這是仙道大婚后第一個中秋,他本想好好慶祝一番。無奈太
子妃生性尚儉戒奢,不喜熱鬧,所以只是備了一桌酒菜果品,他夫婦二人一同賞月,聊以應景而已。越
野尚未成親,仙道順便也邀了他。
越野赴宴的時候,帶來一樽葡萄釀。
艷紅的液體盛在夜光杯中,表面像是覆著一層晶光。
越野向仙道夫婦解釋:“‘葡萄美酒夜光杯’,中秋佳節,聊以助興。”
“果然是好酒!”仙道嘗了一口,贊道。
接著,他手指桌上擺放的桂花酒,話鋒一轉,“不過,今天是中秋。對明月,賞桂花,當然要喝桂花酒了。
這葡萄釀,還是留著以后喝吧。”
太子妃魚住綺一直在旁,含笑聽兩人交談。嫻雅沉靜的態度,令越野也心生敬意。
“不知,太子妃可要試一試這葡萄釀?”
面對越野的詢問,魚住綺只是搖搖頭,態度十分端庄:“多謝侯爺好意,妾身如今不宜飲酒。”
聽她這么回答,仙道情不自禁地笑著看了妻子一眼,臉上七分欣喜三分憐惜。
“綺卿確是不宜飲酒。不管葡萄釀還是桂花酒,都不行。”他對著越野強調。
仔細揣摩話里的含義,又瞧了瞧兩人眉間掩飾不住的淡淡喜意。越野恍然大悟。
“難道,是太子妃有喜了?”見兩人微笑默認,越野起身離座,深深一禮,“恭喜太子、太子妃。”
仙道一向是最不喜這些繁文褥禮的,可是這一次,他含笑接受了。
越野相信,數日間,太子妃有孕的喜訊便會傳遍京城。
娶妻生子,仙道終于,也走上了這條路。
江南,畢竟是遙遠的地方。
在回府的路上,在轎中,越野微微地笑了,這樣,也好啊。
中秋后的第三天傍晚,仙道突然“失蹤”了。
仙道“失蹤”,是常事,可是從江南回來后,他就沒再這樣做。所以,越野聽下屬稟報時,竟有些不習慣。
為什么,在這個時候?一切,不都已經風平浪靜了嗎?
吃驚歸吃驚,越野立即出發尋找太子。這,也算是他的職責。
找遍了京城中仙道常去的地方,最后,越野在“玩月台”找到了仙道。
“玩月台”地勢較高,遍植桂花,顧名思義,是賞月之所。因為地處偏僻,一年中,也只有中秋之時,才有
游人到此。如今中秋已過,又是一副冷清景象。
一陣秋風,桂花籟籟搖落,落在地上,石桌上,也落在酒壇里。
一壇酒,一個人。
看到仙道捧著酒壇,向自己露出一個微笑,越野已到嘴邊的埋怨,又咽了下去。
他走過去,坐在仙道對面,看著他一個人,慢慢地喝著酒。
意外地發現,他喝的,是“汾酒”。
“不是說,中秋賞月,最好喝桂花酒嗎?”
仙道沒有回答,越野,也沒有再問。
那一夜,月亮很高,桂花很香,風很涼。
和京城相比,塞外的秋天是清冷蕭瑟的,尤其是中秋時節。
中秋本是合家團圓的節日,對久駐塞外的士卒而言,卻只能令他們更加思念遠方的親人,徒增傷感。
為了安撫駐守邊關的將士,朝庭每年都會撥下錢銀米酒,犒勞三軍,今年也不例外。而且,今年更是由
當朝太子仙道彰,親自安排一切。
犒勞三軍的物品,在中秋前兩天送到軍中。其中,給“海南王”牧紳一的,除了同往年一樣的賞賜之外,
還有十壇“汾酒”。
十個酒壇,整整齊齊擺放在書案上。牧紳一坐在書案之后,望著酒壇,臉上浮現了久違的笑容,那是個
懷念的微笑。
“王爺。”低沉柔和的聲音在牧耳畔響起。
牧抬起頭,招呼一聲:“神!”
站在他面前,玉樹臨風的青年男子,就是牧麾下最得力的謀臣,神宗一郎。
任何時候,神都是從容的:“探子回來了。”
十天前,突然有小股翔陽的軍隊進入國境。牧紳一得知后,當即派出了探子。計算時日,也該回來了。
牧紳一點頭。
“有什么消息?”
“翔陽國主花形透,率十萬兵馬,在邊境上集結,意圖開戰。日前進入國境的,是隸屬于翔陽前鋒長谷川
麾下的人馬。”
十萬兵馬、國主親征,這可以說是自牧紳一平定蠻夷以來,翔陽第一次大規模入侵。但無論是神還是牧,
都不覺得意外。
“翔陽對中原向來有覬覦之心,現任國主雄心勃勃,加之近來國勢日益強盛,更是躍躍欲試。如今陳兵國
境,看來會有一場硬仗。”神研究邊關形勢多年,對翔陽情況了如指掌,“翔陽國主花形透未登基前,有
‘戰地之鷹’的稱號,絕對是一位勇將。國相花形櫻,傳說是上代翔陽國主的私生子,十多年前突然出現在
花形透身邊,助他登上帝位。此人手段詭異心腸狠辣,往往在談笑間殺人,更是不容小視。在下以為,
這二人,恐怕比翔陽的十萬大軍更難對付。”
牧紳一但笑不語。花形透且不言,那“花形櫻”的利害,卻是他深知的。
離開江南前,牧與藤真又曾見過一面。
藤真是翔陽重臣,那時獨自一人并無后援,本是不動聲色清除禍患的最好時機,几番躊躇,牧卻終于讓
他全身而退。那時藤真便笑言道,一別十多載,牧骨子里,仍然是那個快意恩仇的江湖年少。
時至今日,翔陽南侵,牧在備戰之余不免想到,當日若是殺了這翔陽國相,或許,便不會有今日的局面。
當然,正如藤真所言,哪怕明知總有一日,與翔陽必定有一番較量,牧也不可能真的在那時對他痛下殺手。
如今想來,若不是摸透了牧的性子,以藤真之智,豈會深入險地?這也許,就是藤真的高明之處。
各在其位,這一仗勢不可免。只是,終于還是要與藤真為敵,牧紳一不免悵然。有些事,無論身在江湖
或是身在廟堂,都不是自己可以操縱的。也不止是藤真,他和仙道,何嘗不是身不由已?
仙道……牧回想起與他共處的那些時光。明月白雪,佳釀新茗,“伽羅寺”的梅花,“適園”的柳,以及,
江南初夏時節、綻放在他指上的那一朵白荷。
至今想起那個人來,牧總會在有意無意之間,出神。
那是他這一生之中,再也不可得的好時光。
  牧微微地笑了。
站在牧面前的神不易覺察地皺了皺眉。自回到邊關,牧消沉了許多。神不知道這一趟牧紳一入關,發
生了什么事。只是,大敵當前,主帥不應也不容有半點差池,否則,受害的不止是邊關將士,還有千
千萬萬的無辜百姓。
“請將軍示下,是否立即召集兵馬?”平靜得不見一絲波瀾的語氣,稱呼上的細微改變,卻已足可讓牧
把目光投注在神的身上。
神的表情,永遠都是溫和的,也只有牧紳一,才能在他偶爾閃動的目光中,覺察到他的情緒。這一次,
他在他的眼里看到的,是些許擔憂。
想必,這心細如發的謀臣已看出了自己心緒不寧,并且頗為不安。所以,才提醒自己,莫忘了身上
背負的千鈞重擔。
的確,現在不是沉溺在過往的時候,其實,自己也并不適合沉溺在過往。
上戰場吧,那是他為自己選擇的歸屬,在千軍萬馬之中,忘記過去,也許,并不是什么難事。
“讓大伙好好過個中秋吧。”一掃這些日子以來的沉寂,牧笑道,“翔陽的兵馬在那里,隨時都可以上
陣殺敵,中秋,每年可只有一回。”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共消萬古愁。 ”掃了一眼案上美酒,神低吟。
牧大笑起身:“走,今天我們不醉無歸。”
第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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