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引
     <PART 7  楓櫻紅流川,美人今相重>
  By 碧煙棹月

   
自那一日伽羅寺賞梅烹茶后,仙道竟纏上了牧紳一,三日一邀五日一宴、從無間斷。京城中誰人不知,
太子與“海南王”相見恨晚。
說也奇怪,明明早有敬而遠之的意思,但是牧紳一偏偏無法拒絕仙道的邀約。是不能,也是不愿。要知
道,朝堂下的仙道,開朗燦爛得令人無法不去親近他。
他自己也覺得迷惘,自己素以剛毅果斷著稱,在仙道面前卻從來是縛手縛腳,這世上,真是有“一物克一物”
這種事存在的。
想到京城中關于自己的種種猜測,牧紳一在心底苦笑。人言可畏,自己雖無叛心,難保仙道沒有猜忌之意。
不然,為何這些日子以來一直糾纏?這倒是一件令人頭痛,更有可能使人頭落地的事。
罷了,他牧紳一豈是怕事之人,仙道既然有此興致,就奉陪吧。
于是,這一日,仙道又一次邀他過府一述,牧紳一也如往常一樣,如約而至。
一向,仙道都是在“澹寧宮”“泠篁閣”招待牧紳一。那是仙道日常閑居之地,設宴于此,可見仙道確是視牧紳
一為生平知已。
兩人已經熟識,且志趣相投,故此言談甚歡,往往不知不覺間,就消磨了一天。
酒余,不知怎地論起了兵器,仙道的興致很好,特地引牧紳一去“寒光閣”看他的藏品。
仙道文武兼修,各地官員進京,往往會以寶刀名劍作為禮物,加上他自己也有所收藏,是以藏品頗丰,尤
以寶劍為主。“寒光閣”之名,就是取“一劍光寒四十洲”之意。
一踏進“寒光閣”,牧的眼光,就被牢牢地吸引住了。
“寒光閣”中最多寶劍,吸引牧的,正是一把劍。
它,是單獨放置的。比一般的劍略長、略寬,劍柄鑲有一塊鴿卵大小的血紅寶石,劍鞘作黑色,上面繪有
正紅色花紋,顏色鮮麗,形態逼真,雖然年代久遠,仍可以辨認出是櫻花與楓葉的圖案。是一把古劍,而
且看來是裝飾用的禮劍,否則,不會繪上圖案,也不會鑲上那么名貴的寶石。
但是,第一眼看到它,牧的手心就沁出了冷汗,呼吸也有點深長。那是十多年戎馬生涯造就而成、對危險
的感應,只在死生關頭閃現。
他聽見仙道在身后嘆息:“真不虧是‘海南王’。”
良久,牧才答:“好劍,好重的煞氣。”
仙道一笑,徑直走向前,將劍取下,交與牧紳一。
當初在毅王府,牧已知仙道的武功深不可測,此刻見他雙手捧劍,神情微顯凝重,就知劍上必有不尋常處。
牧不敢托大,也是雙手接劍。
劍一在手,便覺重逾千斤,饒是牧已有防備,雙手也不由得向下微沉。手上急忙又加了些許力道,這才拿穩
了。看仙道一眼,牧訝然:“玄鐵?”
“玄鐵!”仙道肯定,“完全用玄鐵鑄成,重一百五十二斤。”
牧不禁挑眉,打量手中劍:“劍重至此,舞動殊難自如。有誰能用這樣的劍?”
仙道微笑,趨近他,指向劍鍔處:“看,這兒有字。”
“楓﹒櫻?”牧念出了上面刻著的字。
“這把劍的名字,叫‘楓櫻紅流川’。”
“‘楓櫻紅流川’?”牧念了一遍,忽而動容,“就是那把‘血影魔劍’!”
仙道流露訝然之色:“想不到牧兄竟能一口叫破此劍來歷。”
牧拔劍。劍離鞘只寸許,便覺一股寒氣扑面而來。
在一旁的仙道亦感到了一陣涼意,不禁嘆道:“不虧是昔日櫻木花道的佩劍,兩百年不見天日,竟還有這等煞
氣。”
“其實說來,‘海南門’與兩百年前縱橫天下的‘湘北花流’頗有淵源。”牧審視劍身,慢慢對仙道言,“‘湘北花流’,
櫻木花道與流川楓,是當時天下第一強國湘北的兩位皇子。兩人雖不是兄弟卻勝似兄弟,多年并肩馳騁疆場,
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湘北能統一天下,有一大半是他們的功勞。但是后來,兩人卻反目成仇、以至于兵戎相見。
最后在‘冰風谷’一役中,櫻木死、流川重傷,湘北從此一蹶不振,斷送了本已穩固的江山。而在‘冰風谷’一役中,
‘海南’第五任掌門,青山秀,正在流川楓麾下效力。‘海南’鎮門之寶‘破天裁日刀法’,就是在他親眼目睹兩人對決
后悟出的。而海南的武功路數,在那一役后,才從輕靈詭異一變為雄渾開闊。”
“我只知櫻木花道是天生將才,更是武學上的天才,只是性情暴虐喜怒無常,縱橫沙場殺人無數,故此他的劍被
稱為‘血影魔劍’。”仙道點頭,若有所悟,“一直不知為何它還會有‘楓櫻紅流川’這樣美麗的名字。如今聽牧兄這一
說,才知道原來是鑲了櫻木花道與流川楓兩人的名字。畢竟,他們也曾情同手足。”
“也不盡然。”牧還劍歸鞘,交與仙道,“‘湘北花流’出世第一仗,是對湘北宿敵三浦台。兩人在流川之畔殲滅三浦
台十萬來敵,當時,血流飄櫓,流川水為之盡紅。此劍,據說是為紀念那一仗而鑄的。”
仙道見他將劍交還自己,卻不接,笑道:“若牧兄不嫌,這‘楓櫻紅流川’,就送與牧兄了。”
牧微微搖頭:“如此名劍,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啊。”
“自古寶劍贈英雄,天下間,有誰比牧兄更配得上這把‘楓櫻紅流川’?”仙道微笑,“再者,這把劍,恕彰小氣,可
不是白送的。”
牧反倒笑了:“不知,殿下要牧做些什么?”
仙道笑。他時時刻刻都在笑,可是像現在這樣,笑得異常狡黠的,卻很少,但是,牧覺得,還是很好看。
他心底,為自己竟用“好看”來形容仙道而不好意思,但表情,還是很定。
“其實,不是我,是有人想請牧兄赴宴。”仙道口氣里微微有些調侃的意思,“是相田公府的彌生小姐。”
牧深吸了一口氣,那一瞬想到的,竟是“最難消受美人恩”。
不久以后,牧知道,自己的感覺沒有錯。
相田彌生無疑是美人,而且德才兼備,又有几分尋常女子沒有的落落大方,和她相處,是非常愉快的一件事。
雖然牧并不清楚,為什么相田彌生會舍仙道而取他。但是,得如此佳人青睞,真是人生夫復何求了。
可是,牧覺得不安。
尤其是當仙道笑嘻嘻地問他:“牧兄,什么時候請我喝酒啊?”
仙道說這話的時候,正坐在“適園”“風桐小筑”中,手上拿的,是牧自關外帶回的白酒。
牧在他對面,聞言面不改色:“你手上的酒,不是我的?”
仙道看看手中杯,一飲而盡,方開口,神色頗為認真:“我說的,不是這個。”
牧嘆道:“殿下真是熱心啊。”
“好說。一來,彌生和我是詩酒之交,且她操持相田公府多年,彰也敬重她的人品,總希望看到她有個好歸宿。
再者,也是覺得兩位英雄美人,不失為一段佳話。”
牧但笑不語。
過了一會兒。仙道再度開口。
“牧,”這次,仙道沒有稱他為兄,“其實你也該……離開邊關了。”
雖然早就想到,會有這一天,牧還是覺得心頭一冷。
這個時候,顧不上什么君臣之分,更無暇拿捏言語的分寸。牧的語氣,是他自己并沒有覺察的低沉。
“我在邊關,始終,令你很為難吧?”
仙道并不回答,自顧自地說:“你少年行走江湖,有豪俠之名,后來從軍,更是功勛卓著。平定蠻夷、繁榮邊疆,
都是足以名留青史的大事,以異姓得封王爵,更是絕無僅有的殊榮,我敢說,終仙道皇朝,不會有第二個人如此。
身前生后名都已經贏得,到如今,已是傳奇一樣的人物,人生際遇不過如此。彌生是難得的好女子,相田家又
是鐘鳴鼎食、世代勛貴之家,想你戎馬半生,得此佳偶,到京城繁華之地享些清福,不好嗎?”
說這些話的時候,仙道一直注視著手中的酒杯,臉上依然是淡淡的笑。
牧在那一刻情緒頗為激動,他看著仙道,好像有話要講。但看到他臉上那種淡淡的笑,不知怎地,牧什么也說
不出來了。
最后,他只是平靜地說:“看來,是該請殿下喝酒了。”
几天后,“海南王”牧紳一將與“欽封霍國公府”的大小姐,相田彌生聯姻的消息傳遍了京城。
第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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