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
         By Summer
        <幕二>


        幕二				小樓一夜聽春雨

	    四月七日﹐小雨﹐陵南山莊。

	    老家人有風濕﹐半夜已經起了床﹐拿藥酒按摩。早上起身的時候﹐腿不怎麼疼了﹐太陽也出
        來了。老家人拿了把掃把要出去打掃竹林裡的落花。把蘭花養在竹林裡﹐是侄少爺的主意﹐
        說什麼君子竹護花﹐侄少爺的怪主意就是多。但老爺在世的時候一向最寵侄少爺﹐說起來﹐
        侄少爺的性子也象老爺。與其說是叔侄﹐有時候也真象父子。看見現在的侄少爺﹐老家人常
        常想起快三十年前的老爺。老爺年輕的時候﹐就是侄少爺現在這種性格﹐萬事馬馬虎虎﹐吃
        了虧惹了禍也總是笑嘻嘻的漫不經心。只是﹐自從那場雪山之戰後﹐老爺的性子就變了。那
        麼一個原本明朗快活的人﹐竟然連笑都少了。

	    老家人嘆了口氣﹐繼續掃自己的院子。老爺已經去世了﹐現在侄少爺也不知道在哪裡﹖說起
        這位侄少爺﹐魚大爺和越大爺的頭立刻能大三倍。說他象老爺﹐其實老爺年輕時﹐也沒有侄
        少爺現在這份胡鬧。要不是胡鬧﹐也不會在半年前﹐私下從山莊裡跑出去。又說什麼不想當
        莊主﹐把擔子扔給了魚大爺算數。胡鬧啊﹗

	    老家人搖了搖頭。膝蓋還是有些酸﹐又要變天了嗎﹖

        ~~~~~~

	    梨花醇上口輕浮﹐但後勁極大﹐所以牧回去之後也醉倒了﹐迷夢僚亂。在他醒來之後﹐綠衣
        人也罷﹐青旗下那個奇怪的彰也好﹐都不過是人生浮華一夢而已。牧﹐決心把夢統統忘掉。
        他來中原﹐不是來作夢的﹗如果想作夢﹐他也不會在這裡了。

	    想要忘掉﹐偏偏在下樓的時候﹐牧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昨天那個奇奇怪怪的青年。一頭火焰
        般的朝天髮﹐囂張到想讓人忘掉也忘不了。不單如此﹐彰一看見他﹐就開始興高采烈的揮手﹐
        似乎生怕牧看不見他。

       「阿樂﹗阿樂﹗真是有緣啊﹐人生何處不相逢﹖」

	    牧皺眉看了那臉燦爛得不能再燦爛的笑容一刻﹐轉身走出了店門。無謂的糾纏﹐能免則免。

       「阿樂﹗阿樂啊﹗﹗﹗」

	    走出門口的時候﹐牧仍聽見﹐身後的慘叫不絕。古銅色的臉上﹐卻不覺一笑。

	    存心想拋掉的人﹐往往拋不掉的。存心想賴上別人﹐卻似乎是無往而不利。牧紳一在進關以
        來﹐遇到的最大麻煩﹐莫過于這個自稱叫「彰」的怪人。一路甩了他無數次﹐無論是用輕功
        還是改道﹐不過半天﹐這人總是能滿頭大汗笑嘻嘻的趕上來。說他有什麼企圖﹐這人又迷糊
        得令人發指。所以

       「牧﹗牧﹗等等我﹗﹗﹗」

	    似乎已經習慣這種慘叫尾隨了﹐牧沒有回答﹐卻把馬勒了一下。因為受不了被人一天到晚
        的叫「阿樂」﹐才把真名說了出來﹐結果這傢伙依舊一見如故似的叫個不停。只這一會兒
        功夫﹐後面的彰就騎著他那匹日行八百的毛驢跟上來了。

	    彰是個怪人﹐坐船暈船﹐騎馬暈馬﹐坐轎暈轎﹐所以只能騎驢。偏他騎的這隻驢﹐也天生
        和主人一個癖性﹐平日好吃懶作﹐真正走起路來﹐卻一點不比牧騎的駿馬差﹐特別是後勁
        十足﹐即使落後也總能追上。他這樣一副瀟灑不羈的相貌﹐加上那隻日行八百的走驢﹐真
        是想不注意都不行。

       「接招﹗」

	    彰一面騎驢趕了過來﹐手上還不閑﹐隻手一抖﹐已扔過去了一件什麼東西。牧沒回身﹐隨
        手把它接在了手上﹐卻是哭笑不得。

       「好吃的噢﹐牧你一定不知道﹐這個小地方的糖葫蘆﹐天下聞名﹗」

	    一邊說﹐彰一面變戲法似的﹐手中瞬間多了許多串同樣紅彤彤的東西。自己老實不客氣的
        大咬了一口﹐猶自口齒不清的推薦著些什麼。

	    這個人就是這樣﹐我行我素得象行雲流水那麼自然﹐讓人哭笑不得﹐卻沒有惡感。大概就
        是這個原因﹐自己才會莫名其妙的多了這麼一個意外的旅伴吧。

	    牧的嘴角浮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吃完了快十串甜膩膩的糖葫蘆﹐彰的嘴也一直沒停﹐口若懸河似的給牧指點著這附近的名勝。
        他知道的事情卻也真多﹐卻是雜七雜八的。雖沒有條理﹐偏他的口才好﹐把這些雜事也說得
        十分有趣﹐漫漫長旅﹐也就不那麼乏味了。

	    很突然的﹐彰卻提到了那句詩﹐「小樓一夜聽春雨」。

	    牧對詩詩詞詞這些東西一向不很上心﹐以前那人念詩的時候﹐他也只是祝興才聽聽。這句詩
        的感覺不算太陌生﹐大概那人以前念過也說不定。這句話的意思很淺﹐所以牧也明白﹐是說
        一個人在小樓上聽了一夜的春雨聲﹐似乎是很美的意境。

	    彰卻提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解釋。

       「我覺得這句詩很悲哀。」

	    彰是這樣開頭的﹐似乎還在嘻笑中帶了幾份罕見的嚴肅。

       「牧有沒有想過﹐是在什麼情況下﹐人才會聽了一夜的雨聲睡不著覺﹖當然是失眠的時候﹐
        怎麼也睡不著﹐才會一個人在小樓上﹐靜靜的聽了一晚的雨聲﹐想了一晚的心事。」

       「而且一定是很重的心事﹐再豁達的人也還是想不開。白天在人面前也不能表露﹐所以只有
        在下雨的晚上﹐一個人在小樓裡﹐為作錯的事情後悔。這不是很悲哀嗎﹖」

       「我覺得這樣的人﹐因為這種悲哀﹐也許﹐也有能被原諒的地方。」

        作了這樣的總結﹐彰裝作無心的看了牧一眼﹐卻見牧的神態如常﹐眼中卻露出了一絲特殊的
        神情。糟糕﹐東扯西拉了一上午﹐才終于找到借口說出這句話﹐本來是有所指的﹐沒想到卻
        給他想到別的事情上去了。彰覺得有幾份懊喪﹐又有幾份好奇。

       「小樓一夜聽春雨。」
	
	    難道牧是想到他的情人了不成﹖想不到冷面冷心的牧也有這種讓他動容的人﹐彰覺得有點好
        笑﹐心裡﹐什麼地方﹐卻也覺得有一點悶悶的感覺。


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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