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
         By Summer
         <幕二十一>

        幕二十一                           雲卷雲舒﹐斯人獨憔悴

    天上的白雲聚了又散﹐海上的碧浪起了又落﹐一個綠衣少年久久抱膝坐在堤上﹐仿彿
    久已想得痴了。海風吹起了他的衣袖﹐吹亂了他的髮絲﹐少年卻始終靜坐不動﹐或者﹐
    隨風而亂的﹐是他的心。

    花形一直靜靜的站在後面﹐藤真究竟在想些什麼﹐他並不知道﹐他只知道﹐這一刻﹐
    藤真需要安靜。兩人這樣一坐一站﹐不知過了多久﹐藤真並不回頭﹐淡淡的道。

     “花形。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這裡嗎﹖”
      “屬下不知。”
      “據說阿牧的父母就是在這裡認識的。”
      “…”
      “梧桐妃子好機械﹐常常喜歡一個人在這裡駕船出海。她的船號‘鷗盟’ ﹐牧紫王
    第一次見到她﹐梧桐妃子正在鷗盟上彈琴。”

    藤真的語聲很柔和﹐隨著他的話﹐花形仿彿漸漸在眼前的碧浪白雲間看見了一艘很
    大很長的船﹐在風中揚著潔白的帆﹐一個素衣少女坐在甲板上﹐手揮五弦﹐目送飛
    鴻﹐一個氣宇蓋世﹐昂首天外的紫衣男子站在長堤上﹐含笑看著她﹐那少女察覺了﹐
    便也抬眸一笑﹐就此風華絕代。

    如此﹐就成就了一段奇緣﹐成就了一個佳話﹐成就了一雙神仙眷屬﹐直到﹐七懸脈
    斷﹐一代美人逐浪花。

    自古名將與美人﹐不叫人間見白頭﹐縱然通人如梧桐妃子﹐竟也不例外。妃子香消
    玉損後﹐牧紫王按照她生前的心意﹐將她的遺體拋入了妃子生前所最愛的海中。滄
    海無情﹐卻成了玉人的歸處。如今﹐白雲依舊聚散﹐碧浪依舊起伏﹐只有那昔日之
    人﹐無論聰明絕頂的梧桐妃子﹐還是氣宇蓋世的牧紫王﹐卻都再也看不見了。一時
    間﹐花形看著獨坐在堤前的藤真﹐突覺心中一悸﹐歲月無情﹐若干年後的藤真﹐能
    逃得過這一劫嗎﹖

    他想得出神﹐不由微微不寒而栗﹐而藤真﹐卻在想些其他的事情。

    坐在這長堤上﹐縱然是極目遠眺﹐最遠亦只能看見海天依稀一線﹐只見極遠極遠的
    地方﹐有異種海鳥紛飛﹐灰面白羽的翅膀﹐飛揚間﹐一光一暗﹐交錯不定。然而﹐
    藤真知道﹐在海的另一邊﹐極遠極遠的﹐他無法看見的地方﹐有一個小島。島上有
    四季常青之樹﹐八節不敗之花﹐更有一處奇景﹐名桃淵。

    那是一淵碧水﹐深深鬱鬱﹐兩岸桃花淵水﹐落英繽紛﹐宛若神仙境界﹐並非人間﹐
    是名桃淵。那裡﹐便是昔日牧紫王攜梧桐妃子雙飛之所。牧﹐也就是在那個島上出
    生的。

    如今﹐隔雲海相望﹐應知﹐那人在桃淵。

    忽的﹐但聽鷗聲突起﹐有白鳥橫空而過﹐悲鳴不已。藤真聽得微微皺眉﹐隨手拈起
    一顆地上的小石子﹐彈已在手﹐他抬頭看了一眼﹐卻不知怎的﹐沒有出手。原來﹐
    橫空而過的﹐是隻孤鷗。

    藤真看見那隻獨自徘徊低鳴的獨鷗﹐心中忽然一動﹐似乎想起了一事﹐正思索間﹐
    卻聽背後有人輕嘆了一聲﹐同時花形叱道。

     “什麼人﹗”

    藤真並不回頭﹐只彈指一扣﹐將手中原本要打鷗的沙礫反手彈了出去﹐雖然只是
    小小的一顆沙石﹐被他一彈﹐卻隱隱有了破風之聲。同時﹐卻聽另外一聲破風聲
    從另一角突起﹐勁風之急﹐竟猶在藤真之上﹐但見方才那隻獨飛的孤鷗﹐突的悲
    鳴一聲﹐落進了海中。卻聽一人長聲道。

     “斯人獨憔悴。”

    聲音蒼老陰沉﹐似有無限抑鬱之意﹐藤真聞聲一愣﹐急轉身時﹐卻只見一道黑影
    在遠方急馳而逝﹐身法之快﹐恍若鬼魅。花藤兩人相對一呆﹐一時想不出武林中
    可有這麼一等人物。

    花形似乎有話﹐卻給藤真擺了擺手止住了。方纔聽鷗鳴時﹐他腦子裡似乎突然想
    起了一事﹐卻給這個黑衣人莫名其妙的打斷了。他皺眉想了一陣﹐突然想起一人﹐
    竟不由微微的打了個哆嗦。

    花形一直看著他﹐卻見他突然發顫﹐不由也是一愣﹐不知道天下還有什麼人﹐能
    讓飛葉先生心存忌諱。半響﹐方聽藤真自語道。

     “想不到﹐他還活著。”
    花形忍不住道。
   “誰﹖”
      “豐玉南烈﹗”

    藤真尚未回答﹐卻聽另外一人在一旁長聲答道。花形一怔﹐轉身看去﹐卻見來人
    一身長袍上下臟兮兮的﹐有些狼狽﹐臉上神態卻仍神氣的很﹐正是上次中了藤真
    所下的‘寒煙翠’ 的大理牧二。

    藤真聞聲回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臉上並無綠氣﹐心知是有人給他把寒煙翠解了。
    他的心思極快﹐稍微一動已想清了一半的前因後果﹐淡淡一笑道。

     “不是閣下的尊師嗎﹖”
     “不再是了。”
     “噢﹐對﹐你自然知道你的身世了。”
     “不愧是飛葉先生﹐有如親見。”
     “我現在只一件事不懂。”
     “請﹖”
     “何謂‘斯人獨憔悴’ ﹖”

    牧二聞言一愣﹐突的放聲大笑﹐藤真見他笑了﹐也隨之一笑。花形在旁聽了他們
    這段如偈如禪的話﹐如墜五雲之中。

    他們三人站在長堤上﹐海風輕揚﹐吹起了三人的長衫﹐那天上的白雲﹐只悠悠的
    時卷時舒。


幕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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