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
     By Summer
        <幕二十三>

        幕二十三                              樂桃淵

    桃花淵水﹐落英繽紛﹐但聽一陣五音不全的歌聲快快樂樂的從清泉下傳出來﹐卻是
    仙道在水中游泳。梧桐妃子死若有知﹐不知此時是否也會啼笑皆非﹐嘆她心愛的桃
    淵竟遭此一劫。

    此處碧水深沉﹐即清且涼﹐仙道自從第一次和牧來這裡之後﹐便有心曠神怡之感。
    久而久之﹐在島上住久了﹐那種初入神仙境界的惶恐之心漸減﹐對島上的草木花鳥
    無不熟悉﹐如同老友之後﹐仙道便開始打這一池碧水的主意。只是牧一向固執﹐定
    說他身體還未完全復員﹐不宜受涼﹐堅持不讓他來游泳。仙道口中稱是﹐肚裡暗笑﹐
    第二天就趁牧中午練功﹐跑來桃淵裡暢游了一番﹐事後更成了常例﹐一日不游﹐就
    全身發癢。

    他邊游邊唱﹐玩得興高采烈﹐全然沒留意到﹐不遠處一叢花樹後面﹐牧正似笑非笑
    的看著他。仙道的性格明朗﹐本來就不是能細心保密的人﹐牧卻生多磨難﹐觀察敏
    銳﹐思考周密。是以﹐仙道這點秘密﹐牧早就發現了。雖發現了﹐不知是什麼原因﹐
    他當時雖然一晒﹐事後卻沒說。只看仙道每日偷偷摸摸﹐自以得計的去桃淵游泳﹐
    似乎也是件樂事。

    牧有時其實常常奇怪﹐不知道仙道為什麼﹐可以為些極小的事情﹐游一次泳﹐吃條
    烤魚﹐便大大的高興一番﹖至于種種天大的煩惱倒霉﹐反而都可以拋之腦後﹐毫不
    在意。牧自己生多磨難﹐自幼深沉慣了﹐有時縱然是高興﹐卻也無法象仙道那樣﹐
    自自然然的把高興表現出來。更有些時候﹐牧有點好笑的覺得﹐自己大概還真有點
    羨慕仙道這種飛揚跳脫﹐瀟灑快活的個性。

    其實﹐懂也好﹐羨慕也好﹐牧只知道﹐縱然不全理解﹐但不知道為什麼﹐只要看見
    仙道每每笑得歡天喜地的樣子﹐自己似乎也就往往隨之一起雀躍輕鬆起來。仙道吸
    引自己的﹐大概也就是這種﹐明朗如陽光﹐不存一絲陰漓的性格。

    若說是完全如陽光﹐卻也不盡然。比起那人好像月光下的晴雪﹐仙道便如同夏陽下
    的湖水﹐牧和他相處得久了﹐才漸漸知道他那大男孩似的總無懮無慮的笑容下﹐其
    實也有其極深刻細緻的一面。現在細想﹐那一路南來之時﹐他在路上不知動了多少
    次腦筋﹐只想和自己來說兩家恩怨一事﹐卻始終不得機會。於是﹐便只以淡淡的笑
    容﹐將一切帶過而已。只是﹐當時的自己卻一無所覺。

    直到在海船上﹐仙道昏迷﹐生死未卜的那幾天﹐仔細想來﹐這才發覺當初每南行一
    站﹐便是仙道離死越近一步。真不知道﹐他是以怎樣的心情﹐陪自己一路說笑玩耍。
    有許多事情﹐當初並未在意﹐事後細想﹐卻無一不存深意。每每念及這一點﹐牧﹐
    就真的心軟了。

    是以﹐才將所珍藏的那一丸‘風入松’ 給了他﹐是以﹐才和自己約定﹐若他醒了﹐
    就帶他來這裡﹐共看桃花淵水﹐盡忘前塵。

    如今﹐兩人已在桃淵﹐那麼之後呢﹖母親之所以隱居桃淵﹐是因為她嫁了為天下
    人所不容的魔教之主。父親之所以歸隱海外﹐是因為愛妻僅有數年之命。皆是情
    非得矣﹐不得不棄世﹐如此鴛譜雖諧﹐卻也不無遺憾。話說回來﹐若自己當年根
    本不下雪山﹐便也不會與那人飲恨天涯。所以說到頭﹐所謂神仙眷屬﹐便只能在
    神仙所居的桃淵之中﹐一旦回到人間﹐便注定要人事皆非。

    然而﹐嫦娥應悔盜藥事﹐碧海青天夜夜心。神仙﹐卻還真不好作呢。

    這個有點深刻的問題﹐牧沒想下去﹐也許是因為他不願想﹐也許是因為他被水中
    的仙道轉移了思緒。

    陽光正暖﹐碧水正涼﹐仙道在潭裡游得全身舒暢無比﹐一邊高歌他那不成調的歌﹐
    一邊潛入浮出﹐玩得不異樂乎。金色的日光透過樹葉的空隙灑在他臉上﹐只照得
    他髮上額前的水珠顆顆晶瑩﹐白色的衣服被水浸濕了﹐時而半透明的貼在身上﹐
    時而又隨水展開。整個人如同樹林中的精靈﹐散發出一種奇特的魅力﹐不再是他
    平日的明爽﹐而是一種近乎盎惑的力量﹐不由讓牧看得呆了。

    他這一失神﹐腳下微微踩重了三分﹐發出了一聲響﹐便給仙道發覺了。他一看見
    牧﹐卻是重重的慘叫了一聲﹐整個人一下子垂直沉進了水裡﹐之後划作一條水線﹐
    向岸的另一邊急速游去。牧先是給他的慘叫嚇了一跳﹐之後卻見他這麼一副作賊
    心虛的樣子﹐不由放聲大笑﹐把方纔的心事全忘了。一邊笑﹐一邊就走了過去。

    仙道剛纔游得高興﹐是完全沒注意到牧就在左近。他自覺一來是沒聽牧的話卻給
    他抓了個正著﹐二來是剛纔這種鬼樣子居然被牧看見了﹐實在狼狽萬分﹐面紅耳
    赤﹐不由就慘叫了一聲﹐整個人都沉進了水裡。

    在水下泡了片刻﹐卻見牧老大並不發怒下水拿人﹐仙道也自覺臉上的溫度不是那
    麼燙了﹐便浮出了半個頭出來﹐左右一看﹐原來牧老大正似笑不笑的站在正前方。
    仙道於是跟著傻笑了一下﹐眼珠亂轉﹐卻不說話。倒是牧好笑中又有些好氣﹐開
  口道。

     “游夠了沒有﹐還不上來﹖”

    仙道聽這句話中大有關懷之意﹐便知道牧並沒有生氣﹐這下腦子立刻靈活了起來﹐
    笑嘻嘻的游近了岸邊﹐卻不上去﹐反而一笑道。

     “牧剛纔在這裡偷看我洗澡嗎﹖”
    牧本來正待伸手拉他上來﹐卻萬沒想到他會開這麼一個玩笑﹐一下子想到了自己
    適才的異樣心情﹐不由面紅過耳﹐張口結舌起來。萬幸他面色黑黝﹐縱然面紅過
    耳﹐也不是很顯。仙道卻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不難想象牧腦中此刻在想
    些什麼﹐如此一來﹐卻不由連自己臉上也有點發燙。只是他天性活潑﹐縱然是臉
    上發燒﹐也不肯放過這個難得的捉弄牧的機會﹐居然在臉上擺出了一個自認為最
    富誘惑的神情﹐伸手拂了拂額前的濕髮﹐笑道。

     “看夠了嗎﹖要不要下來一起洗﹖”

    其實﹐他這個表情動作實在也談不上什麼誘惑可言﹐倒有點騷首弄姿的嫌疑。只
    是落在牧眼裡﹐卻有了別樣的魅力﹐只覺此刻的仙道如陽光般燦爛奪目﹐心動神
    馳之極﹐竟反而有點倉惶往後退了兩步。仙道雖不知道牧心中的震蕩之大﹐看這
    情形卻也知道﹐牧老大原來真是個老實人﹐心下暗暗好笑得意﹐越發賣弄起來﹐
    故意懶洋洋的拉長了聲音道。

     “牧﹐拉我上去。”

    說著就從水中伸出了一只手﹐牧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只恨雖然知道﹐卻依舊意動
    神搖﹐竟然笑著遲遲不敢伸手去拉他。見此情景﹐仙道越發得意得全身沒有半根
    骨頭﹐牧見不是道理﹐一急倒也急出了分寸﹐反手用袖子將他的手一卷﹐便要往
    岸上帶。

    仙道一愣﹐心想這傢伙居然連流雲鐵袖都用上了﹐他好笑之余﹐腦筋轉得極快﹐
    見牧的袖子捲來﹐不躲不讓﹐卻反手一抓﹐借勢將他往潭中一帶。以他的功力﹐
    原本也不足以把牧拉下水﹐只是牧自從那日失手把他打得九死一生之後﹐對他運
    功加力便極為小心﹐唯恐不小心再傷他分毫。因此這袖中之力用得極輕﹐只想把
    他帶上水而已﹐卻不料仙道突施奇襲﹐生生給他一起拽進了水裡。

    一時間水花四濺﹐饒是牧武功高強﹐措手不及之下﹐也給弄了個手忙腳亂﹐忙伸
    手去擦眼前的水花。亂七八糟間﹐卻覺清涼的水中已有個溫暖的身子忙不迭的靠
    了過來﹐一睜眼﹐已是摟了個滿懷。

    牧一時間﹐又是好笑﹐又是好氣﹐手中摟著仙道溫暖的腰身﹐心中已經綺念如狂﹐
    猶自強加控制﹐睜眼卻見這傢伙仍是一臉不知死活﹐似笑非笑的神態﹐再也無法
    忍耐﹐雙臂微緊﹐低頭就吻了下去﹐再不想放開這個總是惹得自己啼笑皆非生氣
    胡鬧的傢伙。仙道低低笑了一聲﹐不躲不閃﹐心滿意足的讓牧抱稱心如意。

    如此﹐水意輕蕩﹐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


幕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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