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
         By Summer
         <幕二十四>



    幕二十四                                愛別離

        快樂的日子易逝﹐不知覺間﹐歸期已近。牧雖未明說﹐但每日檢點行裝﹐修整船隻﹐
    收拾母親的遺物﹐仙道一一看在眼裡﹐自然也就明白。仙道知道﹐畢竟牧不同自己﹐
    他是一教之主﹐即使不想稱霸天下﹐肩上也有許多其他重負﹐不能這樣在世外桃源
    住個沒完。話說回來﹐真正現在就隱居桃淵的﹐也就不是牧了。

    牧不是隱士﹐他是王者﹐天生要雄霸天下﹐作天下第一人。縱然牧終有一天或會歸
    隱﹐也是成王成帝之後﹐將大地河山一袋裝起一袋棄。那是帝王的意氣風范﹐而不
    是隱士的瀟灑。這不同與自己﹐他仙道彰即不是王者﹐也不是隱士。為王﹐他沒有
    那份野心﹐當隱士﹐他也沒有那麼心淡如煙。

    仙道覺得﹐自己或許是個過客﹐游走天下﹐笑看紅塵﹐有熱鬧就看看﹐歡喜時笑笑﹐
    並不特別執著什麼﹐隨緣而已。如今會和牧在一起﹐亦不過緣份二字。所以﹐江南
    也好﹐桃淵也好﹐甚至將來塞外也好﹐只要象現在這樣﹐和牧在一起﹐每天說說笑
    笑﹐開心就好。如此說來﹐牧那個外號﹐倒該讓給自己才對。

    於是﹐作過客的想得很簡單﹐作帝王的﹐則又想深了好幾層。自古以來﹐成王成霸
    者最大的代價﹐就是高處不勝寒的寂寞。所謂寂寞﹐一方面﹐是王者最忌與人有太
    多牽扯﹐當斷而不能斷﹐必壞大事。另一方面﹐一朝成了萬人之上之人﹐自然﹐也
    就寂寞了。所以古今帝王﹐自稱‘孤家寡人’ ﹐並非沒有來歷。

    牧﹐就從未主動和任何人有過甚多的牽扯。以前的藤真﹐是因為青梅竹馬﹐在雪山
    上相濡以沫。現在的仙道﹐卻完全是段意料外的緣份。也許﹐只是因為太寂寞了。
    孤家寡人當得太久﹐羨煞了他的那份飛揚跳脫﹐瀟灑靈動﹐所以﹐才忍不住將他佔
    為己有﹐想要分享他那份海闊天空。

    即使不願承認﹐牧心裡明白﹐與仙道相識以來﹐他一直遲疑﹐不止是因為兩家的正
    邪之分﹐恩怨情仇﹐更是因為他一直無法確定﹐是否要在生命中接受這樣一個人。
    也許﹐在決心帶他去桃淵的那一刻﹐這個問題就已經成為過去。然而﹐現在的牧卻
    意識到﹐一直以來都是那人﹐看似快意放蕩﹐卻一眼看透了自己極力掩飾﹐不為人
    知的寂寞﹐並且用永遠溫和燦爛的笑容﹐包容了一切﹐分擔了一切。只是﹐這樣對
    仙道而言﹐是否公平呢﹖

    這個念頭﹐牧曾隱隱的想過幾次﹐卻始終沒往深處去想。然後﹐相對浴紅衣之後﹐
    便是該作個真正的決定的時候了。

    每個人﹐都有權力選擇和擁有自己的人生。無疑﹐如果能得仙道常伴左右﹐他牧
    紳一必定求之不得。可仙道呢﹖這未必就是最適合仙道的人生了。雖然相識不久﹐
    但牧自認﹐對仙道的了解﹐已達肺腑。牧覺得﹐仙道為人看似處處游戲隨意﹐其
    實則是海闊天空的胸襟度量。有此胸懷﹐何事不能成﹖這樣的人﹐何苦隱居塞外﹐
    荒廢一生。

    有些事情﹐在桃淵中也許不重要。然而﹐人畢竟是活在人世中﹐再怎麼笑傲群雄﹐
    再怎麼灑脫不羈﹐終究是人言可畏﹐終究不是只要兩情相悅﹐就可以解決的。

    這次回中原之後﹐自己既然看在仙道的面子上﹐不會再大舉率眾攻打中土武林﹐
    而以魔教教主之名﹐自然亦無法常居江南。如此﹐只有重返關外﹐才是上策。而
    那黃沙連天﹐冰雪滿地的荒涼之處﹐又豈是他的居所﹖

    仙道應該怎樣呢﹖牧並不很清楚﹐只隱約覺得﹐他不適合塞外。仙道彰應該永如
    初見時那樣﹐隨意穿著一身藍袍﹐閑閑喝著杯梨花醇﹐笑吟吟的漫游在江南煙雨
    中。如此﹐如歌如畫如詩﹐那是他的境界。至于西出陽關無故人﹐那是自己的。

    就是因為不想放手﹐所以才覺得﹐更該給他海闊天空的選擇。

    無論日子是長是短﹐終于到了離開桃淵的時候了。臨別之日﹐仙道在船上笑笑對
    島上一鞠﹐牧則在一旁看著他﹐神態深沉。

    這一路歸去﹐比起來時﹐自然又有不同的風情。牧在途中﹐只將仙道寵得無法無
    天﹐種種呵護倍至﹐把酒談笑﹐逸趣飛揚﹐均不在話下。只絕不再有‘相對浴紅
    衣’的韻事﹐任是仙道百般打趣﹐牧也始終斂手微笑而已。

    如此﹐不過月余﹐又復中土﹐已漸可見陸地。這次出海前後雖不過半年﹐亦經歷
    了一番翻天覆地的變化﹐遠遠重見陸地的時候﹐不免均有種恍若隔室之感。兩人
    離開時尚是夏天﹐此刻卻已近暮冬。一晚﹐牧仙把酒共話﹐均飲得有些沉醉﹐不
    經意間﹐牧問了仙道一句話。

     “桃淵何所在﹖”

    他問的突然﹐仙道已飲得醉了﹐一時茫然不知作答﹐卻只看見﹐那一瞬間﹐牧的
    眼中﹐露出了一種極端怪異而冷淡的神色。

    同樣的目光﹐仙道只在牧臉上看過兩次﹐一次﹐是自己傷後第一次醒來時﹐牧就
    是用這種出奇怪異和冷淡的眼神看著自己。仿彿是刻意要提醒他自己﹐不要陷得
    太深。另外一次﹐就是那日在桃淵中﹐自己抓住他袖子的時候﹐牧的眼中﹐依稀
    露出了這種極端矛盾的神情。似乎是知道﹐即將陷進去﹐所以在最後一刻故作冷
    淡。或者﹐是知道已經陷進去了﹐所以才冷淡﹐情到深時情轉薄。

    仙道心下微微一動﹐知道這句話中大有深意﹐偏偏一時想不清楚。他正自沉思﹐
    牧卻又笑了﹐自把話題轉開﹐並無他言。是晚﹐仙道大醉。

    第二天﹐仙道醒來時﹐已是驕陽滿天﹐船艙中空蕩蕩的﹐哪有半分牧的影子。
    仙道怔了半響﹐才在書桌上發現了一張詳細無比的航海圖﹐下面壓著一張紙﹐
    上面只端正寫了兩個字。

     “珍重。”

    仙道把那張紙翻來復去的看了三邊﹐轉頭看看空蕩蕩的船艙﹐跳出艙外只見三
    面大海茫茫﹐遠東方向﹐依稀有一點帆影。怔了半響﹐仙道伸手搔了搔頭﹐啼
    笑皆非。


幕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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