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
         By Summer
         <幕三>


        幕三				魔

    淡綠色的袍子﹐極淡極淡的綠﹐宛若月光下牙白的顏色。恬淡的神情﹐如同月光下的銀緞﹐
        清冷得沒有一絲人間煙火。飲血的劍﹐劍身依舊光亮明淨﹐唇微啟﹐吹落了一串珊瑚淚般的
        血珠。漫不經心的看看週圍瑟瑟發抖﹐面無人色﹐血跡班斑﹐斷手斷腳的人們。綠衣少年
        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雲淡風清。

       「魔﹗」

    不知是屋中哪個人﹐在最後一刻呼出了心中的恐懼。他不是人﹐是魔﹐絕美的魔﹐帶著幻
        惑世人的淺笑﹐穿過血海﹐優雅的﹐冷酷的﹐奪取人的性命。

    久久﹐屋子裡﹐已經沒有活人了。綠袍少年卻象有點累了似的﹐駐劍坐了下來。方纔清澈
        無情的眼睛裡﹐漸漸多了一種寂寥的神色。累﹐不是身體上的累﹐寂寥﹐卻是心中的寂寥。

    不知道坐了有多久﹐屋外漸漸傳來了腳步聲。綠袍少年聽見了聲音﹐卻沒有動﹐繼續放逐
        自己于隔絕的回憶中。一個身材修長﹐相貌儒雅的青年匆匆從外面走進來﹐一進屋﹐就被
        滿地的鮮血嚇了一跳﹐微微皺起了兩道相當溫和好看的眉毛。

    少年聽他進來了﹐終于轉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在一瞬間又恢復了方纔的高傲和超然。順著
        青年的目光看了一眼滿地橫死的屍體﹐少年淺淺一笑道。

       「花形﹐你來晚了。人都死光了。」

    花形的目光猛的一跳﹐似乎想說什麼﹐卻終于垂下了頭道。

       「是。」

    不知何事﹐在這個人面前﹐自己只會說「而已」。少年對這個「是」似乎並不很滿意﹐顰
        了顰眉﹐卻又淡淡一笑﹐漫不經心的扣指彈了一下劍鋒道。

       「你這個老實人也學會口是心非了嗎﹖」
       「屬下不敢。」
       「真的不敢﹖你不覺得我又濫殺無辜了嗎﹖」

    輕柔甜美的聲音﹐如同明珠落玉盤﹐花形的額頭上卻冒出了輕微的汗珠﹐他是太了解這個人
        了。向來高傲任性得不能容忍絲毫的背叛﹐更何況﹐是在那人離開之後。

       「…」
       「你啞了嗎﹖﹗﹗」

    驀的一聲爆喝﹐少年猛的推倒了椅子跳了起來﹐蒼白的臉猛得漲得通紅。花形一怔﹐直直跪
        在了血跡斑斕的地上。

       「我問你﹐你是覺得我濫殺無辜嗎﹖」

    少年的口氣在瞬間又平和了下來﹐仿彿品茗對弈中的一句閒話。花形卻感覺到﹐這平靜背後
        的壓力﹐甚至比剛纔的怒吼更沉重。

       「不。大人沒有濫殺無辜。」

    並不是迫與那種壓力﹐而是他眼底深處那份傷心到了極點的絕望﹐逼得自己不得不如此陳詞。

       「沒有嗎﹖」
       「沒有﹗」
       「沒有就好。你拿劍去把地上的每人再捅一劍﹐照著心口。」

    仍是冷冰冰的話﹐話音裡沒有絲毫的溫度﹐只有疲勞和空。花形沒有說話﹐只是遵照少年的
        意思﹐在每個死人的心口上﹐又深深刺了一劍。綠袍少年只坐在一旁看著﹐臉上神態恬淡﹐
        仿彿對這一切都漠不關心。事畢﹐卻淺淺一笑道。

       「花形﹐我們準備進關﹐有阿牧的消息了。」

    萬裡之外﹐是江南的月夜﹐清光滿地。

    牧在窗下喝酒﹐彰卻興致勃勃的借了一套茶具﹐要煎茶來喝。從下午一直忙到半夜﹐卻只是
        浪費了主人若干罐雪水﹐茶卻沒有煎成。

       「快了快了﹗你就看我的手藝吧﹗」

    一頭囂張的朝天髮煙薰火燎了一下午﹐幾乎變成了衝天的掃帚﹐一張臉﹐也被薰成了五花﹐
        不變的只有一雙眼睛﹐仍是笑嘻嘻的﹐似乎天榻下來也一點不擔心。

       「喂﹗酒少喝一點﹐舌頭大了就嘗不出我的手藝了﹗」

    一邊忙﹐一邊嘴上還不肯停﹐時時要跳出來﹐看看牧有沒有在聽。牧微微搖了搖頭﹐卻把手
        上的酒杯放下了。這是個不請自來的旅伴﹐最初是趕也趕不走﹐漸漸的﹐卻連自己也認命了似的。

    彰是個活潑快樂的人﹐走在他身邊的﹐似乎也要被他那股霸道的活潑所感染。隨便一點小事﹐
        就可以高興很長時間。說笑間﹐偶爾也露出一兩個正經的樣子。感覺上﹐彰象個聰明絕頂的
        大孩子﹐讓人從心裡有種自然的寵溺﹐於是會莫名其妙的對他作些自己也說不清的讓步。

    牧有點驚異自己的心態﹐如此莫名其妙的寵溺也好﹐讓步也好﹐從來是除了對那人之外﹐不
        曾對任何其他人有過的感情。比起彰來﹐對那人似乎更多一份牽掛心痛。看他一顰一笑﹐一
        言一語﹐縱然自謂鐵石心腸﹐也不能不動容。然而﹐

       「天若有情天亦老﹐王候無心自常樂﹗」

    傳遍關外的這兩句歌謠﹐又豈是兒戲。縱然是那人﹐最終也為自己所棄。原以為從此可以養
        性收心﹐專著霸業﹐卻又莫名其妙的遇到了這個大孩子。牧自己皺了皺眉﹐自嘲又解嘲似的笑了。

    他卻沒看見﹐一旁的彰﹐正抬頭看著他﹐神態深沉﹐沒有一點﹐象個頑皮的大孩子。


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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