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
<幕三十六 情蠱> By Summer

 

         時值下午﹐一陣驟雨後﹐陽光重新從雲層裡射了出來﹐天邊出現了一道七色彩虹﹐四
         週的木葉上的雨珠被陽光一映﹐顆顆晶瑩燦爛﹐空氣中帶著淡淡的青草氣﹐景色十分
         優美。三座草蘆外﹐藤真淡淡而笑﹐和南烈侃侃而談﹐似乎成竹在胸。他們二人﹐一
         人是名垂數十年﹐讓天下武林人聞風色變的‘毒神’ ﹐一人卻是得醫仙嫡傳﹐其術青
         出與藍的弟子﹐所比試的卻是誰才能拿出天下第一毒物。這勝負之間﹐當真是難以確定。

         牧二和花形聽了藤真那句話﹐不由又驚又喜﹐四隻眼睛一齊落在南烈臉上﹐卻要看看﹐
         他究竟中毒了沒有﹖無奈南烈聞言先是一愣﹐之後臉上卻又恢復了那種木然無神﹐鬱
         鬱寡歡的神態﹐竟是看不出個所以然。良久﹐卻聽南烈忽然縱聲狂笑﹐笑聲如梟﹐尖
         銳刺耳﹐讓人聽起來有說不出的難過﹐連藤真也不由皺了皺眉。牧二見是這個情形﹐
         心下不由一涼﹐心想師傅用毒的手法高明﹐想來藤真雖在他身上下了毒﹐卻也還是被
         他解開了。他正尋思間﹐卻聽南烈的笑聲一止﹐之後淡淡道。

        “果然後生可畏﹐老夫在您這個年紀﹐尚無這份心計﹗只是﹐若說天水碧異種曼陀羅
         加上玲瓏蜂就是天下第一毒物﹐卻還不配﹗”

         花形先聽他的口氣似是中了毒﹐心下不由一喜﹐但之後見他猶不肯承認這是天下第一
         毒﹐而且神態自若﹐不免又有些擔心。牧二卻在想﹐師傅素來深沉﹐此刻他口口聲聲
         說自己中毒﹐怕也只能信一半﹐還是得嚴加防範。藤真的神態很輕鬆﹐只噢了一聲﹐
         心下卻不覺駭然﹐口中卻輕輕鬆鬆的道。

        “原要請老爺子您指點。”
         南烈見他如此鎮靜﹐倒也有點詫異﹐緩緩道。

        “你在這外面遍種異種曼陀羅花﹐倒也沒什麼稀奇。曼陀羅花本來無毒﹐花香還有寧
         心的效用﹐但淺紅色帶黑白月蕊的異種曼陀羅卻是奇毒﹐花香久聞可以入侵心脈﹐令
         人顛狂而死。這種毒雖然在毒譜上能排入前五十名﹐但畢竟仍然有藥可救﹐有跡可尋﹐
         比不上孔雀膽﹐鶴頂紅這類的天生奇毒。但你養的這種異種曼陀羅﹐葉薄如冰﹐紋碧
         若水﹐應是異種中的異種﹐天水碧曼陀羅。這種花昔年在毒譜上名列毒花之首﹐它的
         花香雖毒﹐卻不如其花蕊花粉中所含的劇毒﹐若加煉治﹐則無色無味﹐無影無形﹐可
         以操縱人的心靈﹐效用之神奇﹐僅以毒相稱﹐倒有些可惜。此花已在中土失傳了近百
         年﹐你卻把它種成了﹐這點老夫十分佩服。”

         他說到這裡﹐微微停了一下。藤真臉上還在微笑﹐心下卻不由駭然。這‘天水碧’ 的
         異種曼陀羅花﹐是他花費了經年的心血調制而成。旁人不要說能知其效用﹐就是知道
         天水碧這個名字也是少見﹐而這個老人卻只看了一眼﹐就把這其中都看透了。南烈卻
         沒怎麼留神藤真的神色﹐他自己也是精研毒學成世之人﹐說他這極細極精的地方﹐已
         經有點忘了最初這段話的目的﹐不由自主的越說越是詳細。

        “但若光就此花而言﹐只種在那裡﹐花香雖毒﹐只要摘它的葉子取食﹐便可以化解克
         制。花蕊雖毒﹐只要不放在嘴裡去嚼去吃﹐也就絕不會中毒﹐並沒有傷人的能力﹐因
         此你又在花叢裡養了玲瓏蜂。這種蜜蜂本身就帶寒毒﹐毒性忍而和﹐即使噬人﹐傷者
         亦無知無覺﹐更不會想到就醫。然而﹐七七四十九天一過﹐蜂傷一旦發作﹐卻是一股
         攻心﹐再也無藥可救。只是此毒雖然厲害﹐發作得卻未免太慢﹐只傷得了庸人卻瞞不
         過行家﹐所以算不上最高明的毒藥。但你居然想得出用天水碧的花蜜來飼養玲瓏蜂﹐
         借蜂身為媒體﹐把兩種劇毒混合在一起﹐以天水碧來加速蜂毒發作的速度﹐兼以蜂毒
         的來隱藏天水碧發作的形跡。你又算到﹐若是老夫要穿過天水碧﹐必定會摘葉驅毒﹐
         如此一來就更引得玲瓏蜂噬人﹐順便將天水碧花蕊中的奇毒通過蜂針直入血液。這份
         心思﹐老夫也不得不佩服﹐不過此毒距離天下第一毒物﹐仍有一個極大的缺陷。小子﹐
         老夫說得是也不是﹖”

         藤真一直靜靜聽著﹐聽到這裡﹐只眨了眨眼道。

        “老爺子您說得全對﹐天水碧加上玲瓏蜂﹐雖然是天下奇毒﹐卻還是有個最見不得
         人的缺點﹐就是它的毒性深淺和發作的時間剛好成比。要想讓它發作得瞬雷不及掩
         耳﹐無形無影﹐也不是作不到﹐但毒性卻會因此而大大降低﹐不能一舉置人生死。
         如果想加重毒性﹐也容易得緊﹐只是發作的時間也會大大拖長﹐也會比較明顯﹐不
         易隱瞞。所以﹐如果找不到一個中調兩種毒的比例﹐想要毒真正的高手﹐也難得很。”

         南烈微微冷笑道。
        “這個比例﹐你還沒找到吧﹖”
        “自然沒有﹐不過﹐晚輩卻找到了另一個代替的方法﹐也就是說﹐用這天水碧和玲
         瓏蜂之毒﹐要有個引子﹐才會發作得格外厲害。若沒有了這引子﹐晚輩原也不敢在
         老爺子面前妄稱此毒為天下第一。”

         南烈一愣道。
        “什麼引子﹖”
         藤真卻不直接答他﹐想了想才道。
        “經晚輩研究﹐天水碧和玲瓏蜂毒都是控制心神的毒物﹐雖然號稱毒發全身﹐其實
         還是以攻心脈為主﹐所以﹐同樣份量的毒﹐對不同的人影響也不一樣。簡單的說﹐
         心深情固者﹐其毒亦執﹐心寬無懮者﹐其毒亦淺。”
         他這幾句話說得雖淡﹐南烈聞言卻微微一震﹐藤真看著他﹐卻繼續道。
        “天水碧毒發之時﹐最明顯的症狀是魂不守舍﹐心神起伏﹐浮想不絕。以老爺子您
         的博學﹐有這樣的症狀﹐卻一直感覺不到此毒﹐又是何道理﹖老爺子您之所以中毒
         而無覺﹐只不過是因為此毒的引子﹐早在二十八年前﹐就下在老爺子您心裡了﹗”

         他的語聲清越﹐朗聲侃侃而談﹐南烈初時仍是似聽不聽﹐漸漸卻聽進去了。此刻的
         他﹐在乎的已不是天水碧加玲瓏蜂算不算天下第一毒﹐甚至不是他和藤真所賭的這
         一局﹐心中反反復復﹐上上下下的﹐只有那一句話。

        ‘這毒的引子﹐早在二十八年前﹐就下在老爺子您心裡了。’

         如此心潮起伏﹐如醉如夢﹐一時想要大笑﹐一時又想大哭﹐再不能自我控制﹐實在
         難以說清﹐這究竟是兩種奇毒發作﹖還是其他﹖他的性子雖然偏激﹐卻是用情極深
         之人。咀嚼之下﹐竟不由痴了。牧二和花形不知他為何突有似笑而哭的神色﹐心下
         戒備非常﹐藤真年紀雖輕﹐卻有些懂得情字上那刻骨銘心的滋味﹐看南烈的樣子﹐
         心中亦有些惻惻的。

         久久﹐卻聽南烈啞聲道。
        “好﹗好﹗天水碧加玲瓏蜂﹐這毒可有名字﹖”
         藤真愣了一下﹐咬唇道。
        “情蠱。”
         半響﹐卻聽南烈輕輕嘆了口氣道。
        “好一個情蠱﹐不愧是天下第一毒物。”

         他這口氣嘆得十分柔和﹐但旋即又恢復了那種傲然不群的神態﹐冷冷道。

        “這次就算是老夫輸了﹐老夫平生﹐一擊不中絕不第二次出手﹐小朋友﹐算你運氣﹗”

         說罷﹐眾人也不見他的身形怎麼變﹐只聽那蒼老的聲音猶在耳旁﹐人影卻若鬼魅般
         一閃﹐就消失在了叢林中。藤﹐牧﹐花三人看著他遠去﹐心中都松了口氣﹐同時才
         發現﹐自己額頭掌心﹐皆全是冷汗。三人中又以花形對藤真最為關心﹐不由追問道。

        “你師傅說只要他一擊不中﹐終身不會再次出手﹐可是真的﹖”
         牧二聞言微微一愣﹐心想自己還真沒聽說過南烈有這麼一個規矩﹐口中卻答道。
        “應該是真的﹐以他的身份﹐原也沒必要說謊。”

         藤真卻看著那片燦爛的天水碧﹐心中亦不知是何滋味。

幕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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