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
         By Summer
         <幕四>


    幕四					一念之差

       「天下煞風景的事情莫過于此﹗﹗﹗真乃豈有此理之至﹗﹗﹗﹗」

    話一出口﹐彰才發覺自己實在氣得有點糊塗了。天性的緣故﹐生平說話不愛正經﹐但凡正經
        的說句什麼﹐必是自己氣頭上的時候。幸甚﹐這個樣子沒給牧看見。

    屋中一燈如豆﹐搖擺不定﹐似乎正提示著主人﹐夜已深沉﹐是尋好夢的時候了。彰不怎麼情
        願的揉了揉頭髮﹐吹滅了燈﹐倒在了床上。其實還是睡不著﹐經歷了剛纔那麼一回事﹐任誰
        也睡不著。說巧也巧﹐說不巧﹐也是太不巧了﹐只要那隻袖標晚射半刻就好了﹗

    想到恨事﹐彰不由又恨恨嘆了口氣。好不容易和牧混得比較熟了﹐好不容易趁他今天心情似
        乎還好﹐好不容易煎了一爐好茶﹐好不容易才等到這個近乎良友共聚﹐把酒夜話的好機會﹐
        好不容易把那幾句話說出來。

        那天。

       「牧﹐你來江南作什麼﹖」
    這話不過是正文的引子﹐其實不用他說﹐也知道答案。卻真希望那答案是吃喝玩樂﹐游山玩水。
       「你想問什麼﹖」
    不出所料﹐牧怔了一下﹐似笑非笑的把杯子放了下來。雖然沒象以前幾次那樣變色﹐神色也還
        溫和﹐眼中卻也多了幾份戒備之意。如此﹐只好把直說的念頭暫時放在一邊﹐打了個哈哈。
       「問問不行嗎﹖我看你雖然氣派不小﹐但也不怎麼象官府的人。一路也沒怎麼游山玩水﹐似
        乎不象是來玩的。那你來江南干嗎﹖」

    牧這次卻笑了笑﹐先不答話﹐喝了一口茶﹐才淡淡道。

       「我來要債。」

    他那四個字說得不重﹐語氣也是淡淡的﹐彰卻聽得微微一震﹐仿彿能從那平平淡淡的四個字
        中﹐聽出其中所蘊藏的沉重的壓力。

       「有人欠了我一筆舊帳﹐我這次特別來把它要回去。」
       「欠債還錢﹐也是天公地道。不過﹐你要完帳之後打算怎麼樣呢﹖」
       「你這話問得真奇怪﹖要帳就是要帳了﹐之後還能有什麼怎樣﹖」
       「怎麼沒有﹐分別大了。」
       「噢﹖願聞其詳﹖」

       「你可懂得﹐什麼叫做'一念之差' ﹖」

    彰有意把這四個字念得很重﹐為的﹐是吸引牧的注意。之後﹐不等他回答﹐又飛快的道。

       「你可知道一念之差有多大﹖」
       「……」
       「一念為一瞬﹐亦是三萬六千五百刻﹗」
       「……」
       「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人﹐為了一念之差﹐而後悔終身。正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
        已是半百身。更何況﹐有些事情根本又回頭不得……」
       「所以這才小樓夜夜聽春雨﹐是嗎﹖你想勸我什麼﹖」

    自己已經是一口氣說下來﹐卻還是被牧一口打斷了。彰停了停﹐收起了笑容正色道。

    「不是想勸你什麼﹐只是想讓你知道﹐何謂一念之差。」

    也許是難得正經之人在正經時格外感人﹐也許是牧也有自己的「一念」之恨﹐聽罷了這一言﹐
        牧的臉色雖沒有和緩﹐卻有種沉思的神態。彰剛剛高興﹐自己這番話到底還是讓他聽進去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那枚袖箭又偏偏在這個時候射了進來﹗結果把什麼都給攪黃了。

    想到這裡﹐彰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順便翻了個身﹐讓自己睡得舒服了一些。自從接了那枚袖
        箭之後﹐牧就又變回了陰陽怪氣的樣子。第二天只說了句要離開一陣﹐就把自己給扔在這裡﹐
        跑得不知去向﹐今天都已經是第五天了。

    這樣老老實實﹐百無寥賴的等在客棧裡﹐實在是非常不附和自己的個性。依自己的脾氣﹐當
        初就應該死纏爛打﹐來個如影隨行才對。即使不然﹐也不會死等在這裡﹐又不是沒腿﹐自己
        出去找找不好嗎﹖只是﹐最終卻還是沒這麼作。究其原因﹐雖然不想承認﹐卻無非是牧走的
        時候﹐都走出門了﹐又回來交代了一句﹐要自己在這裡等他。於是﹐就這樣干在這裡了。也
        許﹐也並不是單為了那一句交代﹐只是隱隱有些覺得﹐如果不這樣等﹐從此就見不到那個人
        了似的。

       「呸﹗呸﹗」

    覺得自己想得實在不吉利﹐彰幾乎從床上跳起來似的﹐向地下淬了兩口。當然﹐睡是再也睡
        不著了。今晚的月色忽明忽暗﹐倒也顯得晦明有致﹐彰索性抱膝坐到了窗前。眼睛看著月亮
        發獃﹐想的﹐卻還是那晚發生的事。

    那天﹐眼看牧是要說出什麼重要的話的時候﹐突如其來的﹐從黑影中打出了一枚袖箭﹐是打
        向牧的﹐來得又急又準﹐而且全無風聲﹐倒把自己微微嚇了一跳。牧就是接到了那枚袖標之
        後﹐臉色才變的。變得很奇怪﹐似乎不是為了有人暗算﹐而是因為那隻標﹗

    彰微微的閉起了眼睛﹐那隻袖箭就清晰的出現在了眼前。是隻打造得非常精緻的銀梭﹐上面
        有三明三暗的六道血槽﹐尖端銳利﹐帶著細細的暗鉤。雖然不過是小小一件暗器﹐卻顯然是
        出於名家之手﹐配合上那手無聲無息的內功﹐絕對是可以致死的利器。但奇怪的是﹐那人出
        手﹐卻並沒有傷人之意。說起來似警告非警告﹐象打招呼又象是示威﹐讓人摸不清來頭。而
        牧看到這標時﹐表情又實在很特別。

    苦思瞑想中﹐彰的腦中靈光驀的一閃﹐他記得﹐那隻銀鏢的尾段﹐淺淺繪著三片葉子。

    飛葉無痕﹗奪命銷魂﹗

    彰想得出神﹐卻沒看見﹐黑暗中有枚同樣的銀標﹐正無聲無息的滑過空氣﹐向他的後心急速
        飛去。


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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