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前傳      上邪
         By Summer
         <幕二>


    幕二					銅人

    銀針如霜﹐以若有若無的螺旋之力﹐徐徐旋下三分﹐多一分則重﹐少一分則輕﹐這
    是命門大穴﹐敢不慎重。但見那試針的銅人上已密密麻麻的插滿了雪亮的銀針﹐針
    針認穴奇准﹐輕重分毫不差﹐而施針人﹐卻是個極年輕的少年。一身綠衣﹐骨秀神
    清﹐只神態間稍嫌疏淡﹐仿彿小小年紀﹐便已將世情看透﹐空靈冷漠中似又帶著一
    絲孤絕之意。

    銅盆中有溫水﹐洗過手﹐用盆邊雪白的毛巾擦了擦手﹐少年似乎不知道該再作什麼
    好﹐怔了怔﹐坐回了放銅人的桌前﹐看著桌上的銅人發獃。

    那是個十分精緻的銅人﹐全身穴位旁都以極細的金絲寫著穴位的名字﹐配以一本詳
    細解說這些穴位用處﹐下針手法的秘本﹐便是昔日醫先高頭的全部心血所匯。綠衣
    少年看著這個世間無論醫生還是學武之人都夢寐以求的銅人﹐神態卻很冷淡﹐這個
    銅人再好也罷﹐卻不是他從小用慣的那個。

    他還記得﹐初次學醫有成﹐可以用針﹐是個近年關的日子。雖然是過年﹐白玉峰上
    卻很寂寞﹐自己當初抱了一盒針﹐踩著一腳深﹐一腳淺的雪﹐便興致勃勃的去找牧﹐
    推開門的時候﹐阿牧正在練功。

    黑臉男孩正一本正經﹐全身貫注的修練內功心法。同門中﹐他並非從師最早的一個﹐
    卻是修練得最勤﹐也是武功最高的一個。此刻﹐男孩絲毫沒留意到﹐一個熟悉的綠
    影﹐正含著笑﹐抱著一個很大的紫檀木盒子﹐輕手輕腳的從他背後走了過來。

    燈下﹐只見銀芒一閃﹐黑臉男孩猛的受驚﹐全身一顫﹐之後卻驚天動地的打起噴嚏來。

     “阿嚏﹗阿阿阿嚏﹗﹗…”
      “哈哈哈哈哈…哎喲…哈哈…哎…”

    黑臉男孩在驚天動地的打噴嚏﹐作俑者卻在旁邊笑得蹲在了地上﹐站不起身來。一
    間小屋﹐只為這兩人一個打噴嚏﹐一個笑﹐頓時似乎明亮活潑了許多。

    過了半響﹐黑臉男孩才好不容易止住噴嚏﹐他居然也不惱﹐只習慣性的皺著眉頭﹐
    很穩重的拍了拍胸﹐對那個綠衫男孩道。

    “藤真﹐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別在我練功的時候嚇我﹐否則遲早被你嚇得走火
    入魔。”

    綠衣男孩本已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見他如此鄭重其事的拍胸﹐不禁又扑嗤一聲笑
    了出來﹐越笑越厲害﹐復又重新坐回倒在地上。黑臉男孩似乎是拿他一點辦法也
    沒有﹐看他笑了半響﹐只咬牙道。

     “笑笑﹗笑死你才開心﹗我真是走火入魔﹐第一個來抓你﹗”

    無奈﹐他口中說得雖兇﹐手上作的卻又是另一回事。一邊還罵﹐一邊先忍不住伸
    手把綠衣男孩從冰涼的地上拉起來﹐另一只手便去接他抱在懷裡﹐看起來十分沉
    重的那個盒子。

     “沉甸甸的﹐什麼啊﹖”
    “是好東東﹐我專門拿來給你看的。”

    有機會炫耀新得的寶貝﹐綠衣男孩頓時精神一振﹐先把盒子小心放在桌上﹐正要
        開﹐忽然眼珠一轉﹐頓時浮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柔聲道。

     “阿牧。”

    黑臉男孩聞聲本能的打了個冷顫﹐從小一起長大﹐他的性情﹐自己是再清楚不過
    了﹐每每這樣一笑﹐倒霉的總是自己。

     “什麼事﹖”
     “我有件事要拜託你﹐你一定要答應﹗”
      “……”
      “你也知道啊﹐我是學醫的。學醫最重要的就是要學針灸﹐學針灸呢﹐沒有銅人就
    學不成了﹐其實﹐師傅的針灸﹐就算有銅人也學不成﹐銅人哪有活人有感覺呢﹖所
    以﹐阿牧…”
      “別﹗別找我﹐我死也不給你當銅人﹗”
      “阿牧﹗﹗”

    那場爭論一共爭論了多長時間﹐綠衣少年已經記不得了。只記得﹐最後他還是無可
    奈何又心甘情願的依了他。

     “你千萬小心啊。”
      “安啦安啦。”
     “哎喲﹐你扎的是哪啊﹖”
      “糟糕糟糕﹐用偏了。”
      “啊﹗”
      “你坐穩啦﹐下針扎的是百匯穴﹐這是至關重要的大穴﹐只要下針深半分就會送命的。”
      “……”
      “……”

    笑語﹐歡聲﹐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不見了的呢﹖只記得﹐從很早很早起﹐他﹐就是
    他一人的銅人﹐直到﹐。

    綠衣少年咬著唇緩緩的笑了﹐他笑得倔強驕傲﹐眼中卻露出了悽涼的神色。驀的﹐
    仿彿要擺脫什麼似的﹐少年猛的飛身穿過了窗戶﹐急速投入了外面的黑夜中。只有
    那不會動的銅人﹐靜靜的﹐在燈下站立著。


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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