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源
<漪> by 夢翔

       天氣陰涼,微風徐徐。
       近午,離相北山不遠的竹林裡,兩對腳步聲不規則的摻措著。

       流川和木暮此行一直很密秘,因為密談不成對湘北內部可能帶來的影響,除了三
       井,赤木和木暮身邊最信靠的人以外,一般子弟對這件事毫不知情。不過不管湘
       北這邊怎麼守密,內宮的情行卻是完全在掌握之外。此時陵南不但可能早以聞
       訊,殺手或許都已上路。雖然這片竹林和付近的村莊都屬湘北勢力範圍,陵南應
       該不敢輕舉妄動,但是流川和木暮不敢放鬆。

       在沉默中步行了三個時辰,兩人來到柳行村。
       在過去五年裡,因為北劍聖青柳,湘北臨近的村落們不少改了村名──柳行、柳
       義、柳跡、柳恩等枚不勝舉。對這些履次受北劍聖之恩卻又無以回報的村人來
       說,這是他們記念恩人的方法。

      『累了嗎?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來到熱鬧的村口流川看了看身邊的木暮,自己
       常年習武,這點路算不了什麼,不過不能不顧念到木暮。
      『也好。』木暮抬頭看了看村口立的左右兩只石碑『青衣義譽』,『柳行永
       渝』。
       兩人找了一間小茶樓,叫了一壺茶在窗口坐下。
      『流川,謝謝你,再來這幾天要麻煩你了。』
      『沒什麼,本份罷了。』
       木暮微微的笑了一下確又卻時若有所思『陵南的仙道彰…不是簡單的角色。』
      『你跟他交過手?』
       木暮搖了搖頭『不過你看過三井背上的九寸刀痕嗎? 那就是拜仙道的〝狼嘯〞
       所賜。要不是那個傷防礙他練功今天的三井決對不只如此。』木暮的口氣充滿了
       惋惜。
      『我步入江湖前見過他。』
      『是嗎?』木暮查覺到流川有些許異樣。
      『…』流川低頭盯著手中的那杯香片,六隻手指緊緊的扣住手中的磁杯,指尖似
       乎要陷入一般。
      『流川…?你還好吧?』
       流川抬起頭來的同時,手中的磁杯應聲而碎。他咬著下唇,合上眼,深深的倒吸
       了一口氣 『我的本名叫秦楓。』
      『你是秦故太守的獨子?!』木暮不免大大的吃了一驚。三年前笑面狼潛入秦太
       守府,秦太守並秦夫人雙雙被害,唯一逃劫的獨子秦楓也在事後兩天失去音訊。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原來…
       流川只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對不起。』木暮也不曉得自己在道什麼歉,不過也不知道能夠說些什麼。
       他搖了遙頭,一雙泛紅的雙眼盯著窗外『沒什麼,是我失態了,對不起。』流川
       對自己的失控很驚訝。怎麼會把自己一直藏在心裡的密秘這麼輕易的告訴一個陌
       生人呢?還差一點落了淚…一定是因為快要能和家仇交手的關係,一定是的,他
       這樣告訴自己。
       木暮輕輕的拍了拍流川的肩膀,他能給的安慰就只有這麼多了『要走了嗎?』還
       是盯著窗外的流川點了點頭。
      『老闆!結帳。』
      『這就來了!』茶店的老闆是個四十多歲稍為發福的中年人。他很有精神的在茶
       店裡跑前跑後,臉上一直掛著笑容。『看你們這身打扮,兩位大俠想必是湘北山
       的人吧?這壺茶就算在我身上了。』
      『這怎麼行,況且還有這只磁杯…』木暮看著桌上磁杯的碎片。
      『大俠!你要知道,我這條命可是青柳劍聖給我撿回來的,這點小錢真的算不了
       什麼的。』
      『這…』
      『不要這個那個了,青柳劍聖是湘北山的人,所以湘北山的人都算我們的恩人。
       如果要大恩人賞光來到我這個小茶樓,我還要叫恩人付錢,我的良心可過意不
       去。』
       木暮打從心底笑了,比起天天在其中打滾的江湖險惡,眼前是多純樸的一顆感恩
       的心『那我就不堅持了。』木暮對老闆微微一笑又看了正準備起身的流川一眼
      『我相信青柳知道會很欣慰的。』
      『我們這些平民佰姓能做的就這些了,對了,我們村裡的人前一陣子才湊足了錢
       蓋了間青柳祠呢。』
      『青柳祠?』木暮顯的有點吃驚,他完全不知道山下對青柳的崇拜已經到了這種
       地步。
      『是呀!其實也什麼啦,就大家把受過的恩刻在石版上擺在裡面,偶而去奉奉鮮
       花素果罷了,不過祠就在南村口,大俠如果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嗯,謝謝你。』
      『大俠慢走,有空再來!』老闆送木暮和流川出了茶樓,臉上還是掛著滿足的笑
       容。

       *********************

       兩人走近南村口時果然看見了一間十分特別的小廟宇。小廟面對著大街的這一面
       沒有牆,只有從樑上掛著的〝青柳祠〞匾額。祠內擺設也很簡單,一張大石桌擺
       了數十只石牌,前方的小木桌上則插了些鮮花柳枝。
      『這次東西兩廠會想跟湘北聯約和青柳有很大關係呢。』木暮和流川兩人在青柳
       祠前停了下來。
      『是嗎?』流川只是反射性的回答,好像這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嗯,三井以前還常說青柳這個人就只會做這種小事,永遠也成不了大局。』
      『難到在江湖就是要貪名求利?』
      『每個人會來淌著灘渾水都有自己的理由吧。不像我,從小被梧桐主收養就在江
       湖裡長大了,實在是不知道自己在這裡頭做什麼,卻要離也離不開。』木暮苦笑
       著,這就是自己的一生吧。
       流川望著青柳寺『我其實也不知道…該上路了吧?』
      『嗯,天黑以前因該能趕到下一個村莊才是。』

       ***********************

       再來幾天的旅程十分平靜,離京城也只剩兩天步程,不過這異常的平靜另流川和
       木暮很不安。湘北此行陵南不可能不插手,但是到現在陵南還是一點動作也沒
       有,他們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沒人知道。
       兩人此時在離林家堡半天路程的雁天嶺嶇。雁天嶺人煙稀少,土質不怡耕,地形
       不怡居,除了旅人與獵戶少有人步足。
       就如平常,流川和木暮靜靜的走著,聊著些無關緊要的鎖事。一時間卻烏雲集
       聚,下起傾盆大雨。兩人好不容意找到一個不大的岩洞,一前一後躦了進去躲 
       雨。
       進了岩洞後木暮迅速的拆開他的包袱想卻定身上帶著的紙卷無恙,包袱卻裡跟著
       滾出了一隻竹管。
      『你會吹蕭?』流川彎腰揀起了滾到自己腳邊的竹蕭。
      『小時候學過一點,想聽嗎?』
      『嗯。』流川把蕭遞回給木暮,反正現在被困在這小岩洞裡也沒別的事好做。
      『想聽什麼曲子?』
       流川聳聳肩,他對音樂可是一竅不通。
      『那…湘江曲吧。』
       他點了點頭,湘江曲是什麼東西,他其實也不知道。
       木暮於是從容的將竹蕭放到嘴邊,合上眼。接著一串串的音符像清澈的泉水般泄
       了出來,從涓涓流水到波淘凶湧,飄飄然的蕭聲,帶著似乎能洗滌靈魂的曲調。
       流川一時聽了出神,每個音符似乎都穿過了流川的身體,帶走一點心裡的煩燥,
       一點血中不悅的雜質。
       一曲奏完木暮緩緩的放下手中的蕭『吹的不好,見笑了。』
      『那是…湘江曲?』
      『嗯,喜歡嗎?』
      『喜歡。』這樣回答,但這首曲子給的感覺決對不是喜歡兩個字可以隨便帶過。
       木暮欣慰的笑了,低頭用衣袖輕拭著他的竹蕭。
       流川靜靜的對坐著卻發現自己的目光滯留在木暮微笑著的臉龐。微笑…好熟悉又
       好陌生的東西。自從親眼看著笑面狼微笑著殺死自己的父母後,流川不但完全失
       去了微笑的本能,對微笑這種虛偽的表情更產生了一種強劣的厭恨。他要親手撕
       裂仙道彰的笑臉再捧著的他的碎片去祭他父母的亡靈。
       但是眼前這個微笑不知怎麼,就是好不一樣……似乎帶著有他亡父的慈愛,亡母
       的溫柔,然後還多了點什麼…好…美…
      『流川?你怎麼了?』抬起頭來,木暮的眼光接上了流川盯著自己的雙眼。
       回過神的流川趕緊將自己的視線移開,不敢去承認剛剛腦子裡的東西。
      『你…能再吹一曲嗎?』
       木暮欣然的點了點頭,再度舉起手中的竹蕭。
       這曲沒有湘江曲的清澈,反而帶著一點『風蕭蕭兮』的豪情,一點『念天地之悠
       悠』的悲嘆,和一點『千里共嬋娟』的思念,再披上紗一般的淡淡哀愁。交雜著
       雨聲,蕭聲持續了許久,最後的那個音符──在蕭上能吹奏的最低音,緩緩的減
       弱,最後終於被雨聲完全淹沒。
      『這曲是?』
       木暮放下手中的竹蕭看了看洞外『就叫雨吧,臨時隨興編的。』
      『聽起來很沉重,是現在的心境?』
       木暮沒說什麼,只是微微的笑著,但是他的笑容上也蓋著一層哀愁的薄莎。
       一陣子的沉默後木暮轉過頭去看著流川 『想學奏蕭嗎?』
      『我學的來嗎?』
      『有習武天份的人一般學什麼都快,試試?』
       流川接過木暮的竹蕭,蕭上還殘留著木暮指尖的餘溫。

       雨一直沒停,在流川漸漸成型的『紫竹調』蕭聲中,夜慢慢的侵暫了天地。在一
       片黑暗中,兩人不知不覺的都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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