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源
<厄> by 夢翔

       第一束陽光進入岩洞時雨已經停了,一早醒來,在石頭上睡了一晚的木暮感到渾
       身不適。身旁的流川還沒睡醒,他於是獨自出了岩洞舒展身骨。被雨水滌洗過的
       大地顯的特別清新。木暮深深吸了一口早晨的帶著松香的空氣,走到不遠的小溪
       旁,用冰涼的溪水喚醒身上還沒清醒的幾個細胞。



      『延,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木暮沒轉身看站在他背後的人,因為沒有這個必要。

       他的腳步聲自己都能認的出來了,更別說他叫自己小名的那種特殊嗓音。

       木暮走到溪旁的一個大岩石上,面對著他坐了下來『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上頭的命令。』他也跟著在木暮身旁坐下來,翹起高高的二郎腿。

      『你哪時這麼聽魚柱的話啦?』木暮側身看了他一眼。這人正是陵南的笑面虎,
       仙道彰。

      『哈!不愧是延,還是這麼靈利。我當然是特地來看你的呀。』

      『嗯。』木暮應了一聲,一面用衣袖拭著鬢旁的水滴。

      『最近過的怎麼樣?』

       木暮苦笑了一聲『老樣子,繼續精衛填海。』

      『幫一個算一個是吧?』

      『愚公移山。』

      『你這人就是這樣傻的可愛。怎麼,三井對你還好吧?』

      『他很好。』

       木暮不知道自己回答倒底是什麼意思,仙道卻聽的很清楚『那你呢?看的出來,
       你對三井還是沒感情。』

       木暮沒說什麼,這事他自己也知道。

      『沒有感情就不要再逼自己了,三井不會希望你這個樣子的。』

      『但是…』

      『會覺得對不起三井是嗎?』

      『嗯…』

      『你呀!真的是傻的讓人捨不得不疼。』他頃身摘了一朵野花,一朵虞美人。
      『不過命運捉弄,我離不開陵南,你離不開湘北,我們今生是無緣了,不過要把
       你拱手送三井還真有點捨不得。』

      『不是說好看開了,不再提起了嗎?』木暮和仙道之間是有著一段不為人知的往
       事,木暮不是在逃避過去,而是因為兩人的身份不得不隱藏著過去的一切。

      『你已為忘記你是那麼容易的事呀?特別是走在街上一天到晚聽的就是北劍聖這
       個多好,青柳那個多好,你叫我怎麼忘?』

       木暮揀起身邊的一葉不知名草,放在掌間輕輕玩弄著。『我是木暮公延,青柳怎
       樣跟我沒關係的…』

      『是的是的,我所認識的延可比傳說中的青柳可愛多了。』

      『仙道,你…』仙道已經不是第一次說這種話了,木暮卻每次都被弄的不知所
       措。

      『其實沒這些青柳傳說我也不見得忘的了你,南劍聖可是北劍聖最大的崇拜者
       呢。哈!不知道這事傳到民間會引起什麼反映。』

      『你呀…』木暮笑著搖了搖頭,仙道愛玩又喜歡吸引注意的個性一直沒變。

      『不過他們給你取的名字還真的取的奇怪。青柳?也不知道是誰發明的,聽起來
       好像青樓裡的…』

      『喂!你太過份了吧,真是亂來。』木暮好氣沒氣的瞪了仙道一眼。

      『不過說真的,笑面狼也好聽不到哪去就是了,這些人真的是一點藝術感都沒
       有。對了,你們那邊不是也出了一個冷面狐嗎?聽說直逼我們武林第一的寶座不
       是?』嘴上這樣說,仙道臉上還是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

      『你還記得秦楓這個名字嗎?』木暮轉過身來正面看著仙道。

      『秦太守的兒子嘛?怎麼?有他的消息?』

      『和我同行的冷面狐流川楓就是他。』

       仙道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放聲大笑『原來他就是秦楓呀,當初看他天資難得,特
       別留他一命,果然沒看錯人。』

      『你當初留他一命,現在他有滅親血債要償…』

      『哎!沒辦法呀,武林裡哪把刀不染血?沾過血的手哪個不結仇?當然啦,有延
       你這個刀不沾血的異數。不過不是每個人都有辦法能像你一樣。』

       木暮低著頭,若有所思,沉默了一會兒。

      『所以這次陵南的命令你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我下不了手你更不可能動手…不如我們擲簽吧,輸的人摸摸鼻子自
       己拎著包袱回家。』仙道就一副一切都和自己沒有一點關係的模樣。

      『但是…我如果不復約,內宮以為我們不屑而動怒,區區湘北可擔當不起。』

      『有你在,湘北還怕東西廠不成?』

      『他們必竟還是朝廷,隨便一個「末需有」的罪名我的人頭就是別人的了。』

      『那可不,他們還得先過我這關。』木暮是那種就算有能力反抗也想都不會想的
       人,他仙道彰可不同。

       看仙道一付自信滿滿的樣子,木暮笑了『謝謝你,不過京城這趟我還是非去不
       可,對不起。』

      『好吧,那我也管不了你了,我回去找個爛理由交差好了。陵南,對不起啦。』

      『你呀,再一年就要接陵南掌門了,卻一點掌門人的樣子都沒有,陵南怎麼
       辦?』

      『你這個人還真是茅盾,你難不成要我阻止你嗎?』

      『這…你還是要為陵南的人想想才是。』

      『湘北再怎麼強,陵南一年內還是死不了的。不要小看我們陵南。雖然我們沒有
       你這個北劍聖也沒有那個什麼冷面狐,我們好歹也還是武林第一門的。』

      『一年…那你接過掌門職位後呢?』

      『到時後南北合盟,天下太平!』仙道用手枕著頭,抬頭看著藍天。

      『我也希望能這樣,但是就怕兩方成見太重。特別是三井,還有流川…對了!你
       也該走了,流川可能就快來找我了。』

      『走?為什麼?我倒想會會這個冷面狐。』

      『仙道,你該不會…』

      『我當初並沒做錯什麼,秦獻朝那個貪官污吏,多留他一天只會多荼毒百姓一
       天。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敢做敢當。』這正是笑面虎的一慣作風。

      『秦太守是什麼樣的人跟流川楓一點關係也沒有,何必呢?』

      『這個仇遲早要解的。』

      『仙道,給我一點時間跟他說說看,仇不一定要用刀劍解決。』

      『好吧,隨便你了,那…何時再見?』

      『隨緣吧,我不敢跟你保証什麼。』

      『你每次都這麼說,結果一分就是好幾個月。』仙道索興在石頭上躺了下來,表
       明了沒個交代就想賴著不走。『其實我也看的出來你只把我當朋友,我不會也不
       想逼你,但是偶而讓我自私一下好嗎?有時後真的會很想你。』仙道把他的頭轉
       到一旁去看這溪水,像是在喃喃自語。

      『仙道,我…』木暮不知道怎麼回答,仙道對自己是不是只算朋友不重要,現實
       中他們根本不該有交集的。不是討厭仙道,只是每次看到他罪惡感就好重,覺得
       對不起湘北,對不起三井。

       就在這時不遠的草地上響起了流川腳步聲,一聞聲,木暮馬上趕了過去『流川,
       你剛醒嗎…』臉上的笑容有點僵,他對這件事有很不祥的預感。

       果然,流川眉頭馬上一縮『溪邊有人?』

       拍著身上的塵土,仙道從容的站了起來,『冷面狐,幸會了。』臉上帶著的正是
       流川熟識又厭惡的那個微笑。

       一見笑面狼,流川反射性的把木暮拉到自己身後,訊速抽出「祭楓」。幾步外,
      「狼嘯」也隨之出鞘。

      『流川,仙道住手!!』木暮的聲音慢了一步,流川已往身後的樹幹一蹬,人帶
       著劍往仙道的方像直飛。仙道往空中一躍,躲過了流川的劍鋒,兩人同時落地,
       距離不及三尺,見兩個身影迅速的轉過身後接下來的只見刀光劍影,從草地上到
       空中到溪水裡,迅雷不急掩耳。

       站在一旁的木暮無從插手也不知從何幫起。

       這時,不遠的崖上卻意外的出現了四個身影,從身上的打扮看來,是陵南的人。 
      『仙道!對不起我們來遲了。』

      『什麼!?你們怎麼會在這裡?』看到越野一行人仙道本人比流川和木暮還吃
       驚,一時分心,仙道持刀的手臂上多了一道血痕。

       見仙道受傷,越野等人連忙從山崖上縱身而下。『魚柱怕你對不了青柳,要我們
       來幫忙的。』

      『魚柱他…』忍著刀傷的痛,仙道忙著回流川的攻擊,跟本管不了這四個師弟。
       不過現今武林名列前三的高手都在場,仙道真的不希望他們被捲進這場打鬥。
      『不用你們幫忙,青柳我自己會處理。』

       四人看他們也插不上手,注意力轉到站在一旁的木暮『好吧,那這個書生我們就
       幫你除理掉好了。』

       陵南四人顯然是誤認流川為青柳了,不過仙道並不擔心。他用不著擔心木暮,以
       他的武功,就算柳吟不現,對付他們都還挫挫有於。他更用不著擔心他的同門師
       弟們,因為木暮是不會輕易傷人的。只要流川不插手…

       問題是但流川怎麼可能放的下心,他所知道的木暮名列湘北第六,要木暮獨對四
       個陵南高手恐怕太危險。

      『該死!』看見越野等人一直逼近木暮,他躍到木暮和越野之間,受了傷的仙道
       跟本擋不了他。流川凌氣逼人的眼神緊緊的鎖在四人身上『休想動他一根汗
       毛!』流川說著已經和他們四人打了起來。雖然流川和仙道的幾回合下來,體力
       以不及顛峰,但陵南這四人還是不是他的對手。數秒鐘後就見「祭楓」劍鋒直逼
       福田的咽喉。

      『住手!』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流川還沒弄清處狀況就見兩道劍光往他和福田中
       間飛來。接著先是金屬碰撞的響聲然後只見一道鮮血。流川應聲倒地。

       見流川重傷,本來就不好戰的木暮實在一點都不想和陵南四人耗時間,但是眼前
       沒有別的方法脫身。木暮丟下手上笨重的長劍,從他的腰帶裡抽出一把軟劍,無
       疑的正是「柳吟」。驚魂未撫的福田見狀往後跌了兩步。眼前這個書生就是青
       柳?一時還反應不過來,他還是本能性的持著劍往幫自己擋掉「祭楓」劍鋒的救
       命恩人直衝。

       溪旁情勢正緊張,一旁的仙道卻幽閒找了個好位置一點也不緊張的看戲。現在能
       看到木暮使軟劍機會真的不多了,看他以柔克剛的打法對仙道來說實在也是種享
       受,讓他又想起了兩人以前偷偷的一起練功的日子。世事難全,如今以成武林一
       二的兩人卻已不在可能再過著一樣無悠的生活,也是一大遺憾。

       沒幾秒內,四人手中的武器就一一被軟劍捲飛落地,那是青柳一慣的做風。四人
       毫髮無傷卻嚇的在原地動不了身,劍客沒了劍和沒了雙臂什麼兩樣。四人的兩腳
       像被釘再地上一般,想逃確動彈不得。木暮面對著他們,靜靜的站在原地。平時
       在民間行俠仗義,這個時後他會說些希望對手改過自新的話,不過今天這種情行
       下,他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他們四人並沒有做錯。

       這時,重傷倒地的流川正試著起身,不知情的他,自己受了重傷一心所想的還只
       是木暮的安危。

       仙道看到流川的掙扎想幫點忙卻不敢靠進,流川現在的情況是絕對不能動怒氣
       的。『延。』他對木暮使了個眼色,要他去顧著流川。自己則從背後點了一一點
       了對他完全不設防的四人的穴道。

       脫身的木暮奔到流川身旁蹲了下來,他撕開自已的衣擺,迅速的幫流川止他肋膀
       的血。傷口被木暮包紮好後,流川的疼痛稍維減輕了一點,木暮讓他靜靜的躺
       著,流川卻乎然伸手摸著放置在他身旁,劍柄刻著「柳吟」的軟劍。流川的耳中
       乎然又響起剛剛仙道叫木暮的聲音。

       方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兩道劍光…

       看著木暮,他不解眼神中,有點受傷。

       木暮底下頭來,避開流川的雙眼『先靜心養傷好嗎?事情很覆雜的,我以後再慢
       慢解釋。』

       這時仙道也靠了過來不過還是沒敢走太近『對不起,一時出手太重。真是的,這
       隻手臂受點小傷就失控了。』

       木暮這時才注意到仙道的傷。他正要站起來看仙道的傷勢,仙道卻搖了搖手示意
       沒事。『看他那樣子…應該沒什麼大礙,不過可能撐不到京城。前面有間破廟,
       讓他先休息一陣子。』木暮點了點頭,他沒敢再看流川的眼神,點了他的穴,以
       免他動了血氣,收回「柳吟」,緩緩的背著昏迷中的流川起身。

      『你沒問題吧?對不起…』木暮的體型不比一般習武人魁武,背著算高大的流川
       看起來似乎勉強。

      『沒關係的,你會出手也是情非得以。他們四個就拜托你了。』越野等人其實也
       是無辜的受害者。

       仙道無耐的搖了搖頭『真不知道魚柱想什麼,如果他們四個沒出現,就不會變成
       這番景像了。』

      『一開始就不該動武的。』

      『流川一出現我就知道躲不了了。本來是覺得反正有你在場,我和流川之間有誰
       居了下風你不會不介入,所以就安心的打了。誰知道…』

      『剛剛並不是在怪你,其實誰都沒有錯。』

       仙道點了點頭,事情會變成著樣自己也很無奈『看來要請師弟們嘗嘗我的獨家精
       製孟婆湯了。』其實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用孟婆湯了。

       青柳的身份能保密至今,很大的一部份要算是笑面狼的功勞。『對了,要我順便
       也給流川窯一份?』

       孟婆湯?…木暮側頭看了看流川散落在自己肩上的微濕髮絲,『這些事還是讓他
       記得好了,這樣…可能對他比較好。』

      『嗯,好吧,隨便你了。』

      『那…後會有期了。』

       仙道苦笑了一聲『還是不肯約期?算了,我會想辦法找到你的。』

       木暮微微的一笑,也罷,反正也這樣好幾年了,隨便他吧。

      『對了,』仙道正轉身要走卻又回過頭來『流川對你的保護…好像不只基於責
       任。』說完他迷樣的一笑後便自顧自的走了。

       不只基於責任?什麼?木暮愣了一下,不過也無暇想太多,流川的呼吸還很急
       促,正午的陽光晒的他直冒汗,背上還能感覺到他的血造成的一片濕。如果因為
       這個傷使他和三井一樣練武受阻的話,木暮是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的。 



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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