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源
<姍> by 夢翔

       這是什麼地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全身不適,腦中一片渾沌,流川恍恍乎乎的
       睜開眼來。頭頂上只見一片淒黑,但不遠的地方似乎有微微的火光。他試著起身
       探個究竟『啊…』肋膀突發的疼痛卻使他動彈不得。

      『流川,你醒了?』一個熟悉的臉孔映入眼中『對不起,一時找不足薪材,麻藥
       還沒熬好,你先忍著點。』他一面用布沾水,拭著自己的額頭,一陣舒服的冰
       涼,安心。映著火光他柔和又憂傷的兩頰上掛著幾滴斗大的汗滴,還帶著黑炭的
       痕跡。

      『木暮…』流川吃力的舉起手輕拭著木暮的臉,黑炭在他被火光照的白裡透紅臉
       龐上實在太不搭調。

      『你先不要亂動,你的傷口還才剛開使復合,如果又裂開,會很麻煩的。』又想
       起三井背上的那一道傷,木暮下意識的伸手拿開流川的手,手掌卻被流川緊緊的
       抓住,像溺水的人緊緊的扣住浮木一般。

       流川縮著眉頭,這時,他昏迷前的總總才慢慢浮現腦海。看著眼前這張臉孔他越
       來越迷惑了。這幾天的行程中,眼前的他以成了自己最信任的人。他的善良,溫
       柔,真誠不知不覺中以溶化了自己胸口中的那個冰窯。他擁有著引出自己冰冷面
       具下的喜怒哀樂的魔力。自己一向不習慣在人前赤裸裸的表現感情,一直深信著
       感情就是弱點。在他面前表現出自己最弱的一面卻反而覺得安心。

       竹林,柳行,茶樓,香片,磁杯。

       雨,竹蕭,湘江曲,微笑,紫竹調。

       溪水,仙道彰,血,柳吟劍,青柳…

       青柳…繼續望著眼前的臉孔,這兩個字卻不停的在腦中迴盪。漸漸鬆開緊握他的
       手,『…青柳?』兩個字才從口中出來,就見木暮他關懷的眼神馬上化為愧疚。
       看著他的眼神,笑面狼的臉譜也跟著浮現腦海,胸堂裡不免又燒起了一陣怒火。
      『你和仙道…?』心中除了問號只有問號,亂的毫無頭緒,又有著被騙,被背叛
       了的委屈。肋膀隱隱做痛,胸口似乎也是。原來自己到頭來還是錯了,江湖依然
       無情。木暮公延和北劍聖青柳,自己最信賴和最崇拜的兩人化為一體後,產生的
       ,卻只有怨恨和失望。

      『流川…我…』試著解釋些什麼,但一個字都推不出喉頭。沒錯,自己是什麼青
       柳的事一直瞞他,自己和他這輩子最大的仇人曾是摯友的事也從沒跟他提過。不
       讓他知道怕他無法承受,到頭來,還是害他受傷了。移開和他交集的視線,低頭
       料理著他的傷口。在躲什麼?能躲什麼?

      『為什麼還救我?』流川責問著。他不懂,被叛湘北,欺遍自己,又幫仙道一起
       差點毀了自己的他,現在為什麼又這樣虛情假意。

      『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木暮轉過頭去,那一瞬間,流川似乎看見了一點淚
       光。『很多事…並不是表面上看來這麼單純的。』轉回過身來,他的表情沉重的
       好陌生『能聽我解釋嗎?』。

       看著木暮的臉孔,心中那個不斷掙扎,一直還想相信他的意念還是贏了,對他設
       的防線完全崩潰。流川看著木暮,等待著。

      『你沒猜錯,我就是所謂的北劍聖青柳。對不起,一直瞞著你。』

      『為什麼?』他真的不懂,世上有多少人夢想著能和青柳一樣,真正的青柳卻這
       麼刻意隱藏著自己的身份。

      『為了湘北。』

      『三井的主意?』

       木暮搖了搖頭『隱瞞身份是我自己的意思。私人因素。整個湘北其實也只有三井
       知道這件事。』

      『那你為什麼肯跟我說?』

      『因為你的過去。』

      『因為仙道?』提到這個名字流川就是滿腔怒火。仙道彰和恨兩個字對他來說沒
       有差別。難到為了仙道木暮什麼都肯做?

      『嗯,跟他也點關係。』木暮的視線刻意的避開流川的眼神。那種燒著怒火的眼
       神看過一次就太多了。木暮並不是怕,而是不忍,內疚。

      『你們兩個…』流川等著最壞的可能。

      『曾是摯友。』木暮自己補完了句子,反正該提的是躲不掉了。是的,曾是摯
       友…現在他們兩人之間要算什麼他也不知道。

       流川緊鎖眉頭著看著木暮,沒說話。自己猜測歸猜測,確定是事實時還難以至
       信。令自己失去一切依靠的人和第一個讓自己覺得可以依賴的人…不可能的。

      『他…是我修行時結識的朋友。』木暮看的出流川在掙扎,不過該讓他知道的事
       遲早還是得讓他知道。『…仙道其實他不是什麼大惡不赦的人。』

       不是?他還能是什麼?

      『雖然湘北以陵南為敵,兩方面的都還是有血有肉的人。他們跟我們其實沒什麼
       差別。』

       流川合上的眼。木暮到底在說什麼?湘北和陵南不是示不兩立的嗎?

       就像自己和笑面狼仙道彰。

       流川沒說話,木暮也沉默了一陣子。最重要的事還沒題到,但他不知如何啟齒
      『關於令尊的事…令尊想必是很好父親吧,能讓你這樣的念著他。』

       流川愣了一下,仔細想起來小時後其實很少看到自己的父親在家,只記得他常常
       帶些奇珍異寶回家然後拍著他的肩膀要自己以後要比他還強。但就算只有如此,
       父親還是父親,流著共同的血還是帶著親情。

      『流川…你知道令尊的生平嗎?』

      『什麼?!』流川睜開眼來,迷惑的看著木暮。

      『秦故太守的執官,為人。』

      『我…對他在府外的行徑知道的不多。』

       木暮側過頭無意的盯著地面。他知道這件事他必需要說出口,卻還是完全不知如
       何開口。『他…當時其實不只是仙道,還有很多人想要他的人命。』

       流川皺了一下眉頭。當時他也十八九歲了,為什麼他從來沒聽過這類的事『家父
       做了什麼嗎?』

       木暮點的點頭,張開了嘴卻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到底做了什麼?』流川的口氣很急。這輩子自己到底要被朦在鼓裡幾次…多
       久…

      『他…做了很多…』

      『很多?』

      『收賂,通奸,謀害忠臣,壓搾平民…』木暮越說聲音越小,自己從小就無爹無
       娘,但從安西掌門和安西夫人身上他體會的到什麼叫親情。他也知道這些話在流
       川耳裡有多難承受。

       木暮停了下來,小廟裡又是一陣難過的沉漠。流川陷入沉思。

       現在才想起來,幼時是常有人送大箱大箱的黃金來府裡,但是因為從小就看習慣
       了,也不疑有它。並父親架轎上街,也常會聽到民眾在外頭吼叫著。只記得父親
       對他說什麼做官不可能做到每個人都滿意的話。難到木暮說的都是真的?他會為
       仙道彰編這麼多的謊話嗎?…他會嗎?

       流川再度合上了眼,頭好痛。『那我母親呢?』

      『令堂…一直是令尊的左右手。』

       流川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腦海亂的快要炸開了。一直思念著的父母難道真的是這
       麼可憎?一直勤於練武的原因和目標難道就是為了打倒一個和青柳一樣,行俠仗
       義,為百姓著想的義俠?不可能…不…木暮看著合著眼的流川,還是決定不再說
       下去,雖然秦故太守的惡行還很多,不過夠了,給流川的衝擊已經太多了。

       木暮拿起沾著水的布巾,拭著他的額頭『流川,我要為你上麻藥了,可以嗎?』

       流川微微的張開他的眼,腦中一片空白。

      『為了你的傷,這份麻藥會讓你沉睡整整三天三夜。』

       流川沒經過思考的點了點頭。

       木暮起身取來熬好的麻藥,一掀開包扎著傷口的布塊,流川立刻疼痛不住的發出
       呻吟。手邊一時找不到別的代替品,木暮讓流川咬住自己的左手,右手盡快的敷
       著藥。在麻藥的工作下,流川慢慢鬆開他的齒,不知何時便昏睡了過去。抽回被
       咬的出血的手,木暮隨便的為自己包扎了一下便也累的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睡去。

       那個夜沒有月亮,只有靜靜閃爍的星辰。

       小廟裡,兩點星般的淚光也隨著火焰的舞動靜靜的閃耀。 



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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