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
<PART 6>
BY 季子


    「喂!換你了!」
     冰涼涼的啤酒忽的貼上臉頰,將坐在榻榻米上猛點頭的彥一自瞌睡中冷醒,
       他抹了抹濡濕的左臉,呆呆考慮了幾秒,在仙道手中僅剩的兩張樸克牌裡,
       小心翼翼挑了一張抽走。

     集訓合宿的最後一晚,隨著新舊任隊長的交接完成,被魔鬼教練狠狠磨了
       一週的隊員們,終於可以放鬆心情,享受一下通宵打牌胡扯,偷喝啤酒的樂趣。
     格局方正的榻榻米通舖內,仙道、福田兩個千杯不醉的傢伙,加上在歡送
       會被灌得半醉的池上,以及慘遭學長恐嚇不准睡著的彥一,圍著房間中央的矮
       方桌,一邊大口大口灌著不知從哪裡變出來的冰啤酒,一邊玩著窮極無聊的
      「抽鬼」。

    「各位,抱歉啦!」
     無奈的苦笑裡隱約帶著一絲得意,仙道緩緩翻開手中的底牌,花衣服的邪
       惡小丑,大剌剌盤踞在牌面上,正咧著血紅大嘴朝眾人詭笑著。
    「鬼牌在我這兒!來吧!你們三個誰要上?」

     福田與池上對望了一眼,帶著慈詳溫暖的笑容,同時朝彥一的方向靠去。
    「小子,這是上天賦予你,學習成長的機會......」
    「彥一,你就犧牲一下吧!學長我會永遠懷念你的!」
     眼看兩個人磨拳擦掌,一左一右包夾而來,被逼到牆角的無辜獵物連連後
       退。
    「哇∼∼∼不要!不要!學長∼∼我還未成年啊∼∼∼」
     低頭一縮,靠著求生本能自池上腋下飛竄而去,彥一連滾帶爬衝到紙門邊,
       拉開門飛也似的逃之夭夭.........

    「唉∼∼怎麼逃走了呢?」
     走上前去將紙門關好,仙道無奈的搖了搖頭,帶笑而別有深意的目光朝站
       在一旁的池上飄去。
    「仙...仙道!你敢?我是學長啊!」
    「唉∼∼∼誰叫你們要定這種自討苦吃的處罰方式?我也很不願意啊!這
       樣吧,你們自己推派一個人出來!」
     望了望躲在門外探頭探腦的彥一,再看看搬出學長頭銜當擋箭牌的池上,
       福田深深的吸了口氣,沉重的做下決定:「事到如今.......仙道,
       來吧!」

    「呃∼∼既然大家都不願意,那...這檔事就算了吧!」
     雙眼緊閉,豐厚的嘴唇微微噘起,福田一臉莊嚴肅穆,從容就義的壯烈模
       樣,讓仙道忍不住冷汗直冒。
     悠閒的燦爛笑容瞬間僵硬,仙道涼涼的笑了笑,朝紙門的方向緩緩退去,
       有些怨恨自己,為什麼要急著把門關上。

    「算了?這怎麼可以?福田!上啊!別讓他跑了!」
    「福田學長!慢一點!我相機還沒拿好啊!」
    「等一下!大..大家先別衝動!我想...有一個更適合的人選...」
     順著仙道的目光,在場三人同時朝壁櫥的方向看去。成堆的被褥旁邊,一
       個捲曲成一團的背影,正埋在枕頭堆裡沉沉酣睡著。
     只要不是自己,任何人都是非常適當的人選!福田與池上默契十足的對看
       了一眼,露出贊許的微笑。

     輕手輕腳的爬到壁櫥邊,仙道緩緩伸出手,朝眼前睡得毫無防備的臉頰輕
       拍了拍。
    「宏明∼∼宏明∼∼該起床囉!」
     揉著惺忪的睡眼,越野迷迷糊糊的坐起身來:『嗯...仙道?阿福?你們
       在.....』
     還搞不清楚四周的狀況,越野只覺一片溫熱柔軟的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
       速度迎面而來。有如蜻蜓點水般,仙道在自己唇瓣上輕啄了一下,再一下,
       然後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恍若被冰水兜頭罩下,越野只覺整個腦子裡轟的一聲,久久無法運作。好
       不容易回神,艱澀的睜開眼睛,偏正好對上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
    『..你..你們..做..做什...』
     原本就因為酒量不佳,被灌得略顯酡紅的雙頰,現在更有如熟透的蕃茄般,
       整張臉紅咚咚的。越野慌亂的看著笑倒在榻榻米上的損友們,流暢的嘮叨能力
       完全失靈,只是結結巴巴的用手背拼命擦著嘴。

     混亂間,不知是誰好心的遞過來一罐冰飲,被整得一臉熱燙口乾舌燥的越
       野,有如見到荒漠中的甘霖,一把抓起來就往嘴裡猛灌........
    「喂!宏明,那個是啤.....」
    『咕嚕咕嚕∼∼∼』
     來不及了∼∼∼越野舉起手中的鋁灌,疑惑的看了看上頭的字樣,還來不
       及說話,便〝咚〞的一聲...再度倒地.......
    「宏..那是...啤酒啊.....」

       * * * * * * * * *

    「越野,你醒啦?還好嗎?」
     胡鬧了一陣子,房裡的人全都跑光了,只剩下仙道和池上二個人,還坐在
       桌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
     聽到被褥在榻榻米上移動的聲音,仙道轉過頭,看向原本睡在身後的越野。
       他一臉茫然的朝四周張望著,似乎不記得剛才發生的事了,只是搔搔頭,朝仙
       道的位置爬過來。

    『喂!仙道,我肚子餓了。』
    「餓了啊?吃飯糰吧!我這裡還有一些。」
    『我要吃拉麵!』
    「啊?這種時候?」
     仙道搔了搔後腦,很為難的樣子,三更半夜的鄉下民宿,到哪裡去生拉麵
       啊?
     看仙道楞在那兒一動也不動,越野爬到他面前,手插著腰氣鼓鼓的直瞪著
       他:『喂!發什麼呆!快去弄拉麵啊!』
     這...越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魄力了?不可能是惡作劇!依照自己對
       他的瞭解,這種在他口中所謂無聊胡鬧的作弄人遊戲,越野是打死也不可
       能去玩的。
     可是,要說是因為剛才接吻的事在生氣,卻也實在不像!依照越野生氣的
       習慣,危險物品早就直接飛過來了,不然也應該是叨叨唸唸的抱怨個不停才對!
       現在這個樣子,與其說是生氣,倒比較像是在....命令.......?
     難道...是因為剛才玩得太過火,害他刺激過度?雖說是在玩鬧,但無
       端把睡得正沉的越野拖下水,仙道心裡多少有點愧疚,他苦笑的嘆了口氣,起
       身朝門外走去.....
    「好好∼∼我去找,你等等啊!」
    『好乖!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越野...你..沒事吧?」
     池上一臉看到怪物的詭異表情,反覆打量著安安靜靜坐在桌邊的越野,越
       看越是覺得事有蹊蹺,正打算趁機開溜,眼前的紙門〝唰〞的應聲而開,仙道
       小心翼翼端著一碗湯麵走了進來,一股股蒸騰的熱氣把房間薰得香氣四溢。
    「來了來了∼∼慢慢吃啊!」
    「仙道,你哪裡生出來的泡麵啊?」
    「櫃台的大姐請我的.....」
    「櫃台?你還真是....算了!我要去睡覺了,你自己保重!」
     一臉同情的拍了拍仙道的肩膀,池上故作鎮定的抓起喝了一半的啤酒,一
       溜煙義無反顧的棄仙道而去.......
    「喂∼∼∼你......」
     望著飛奔而去的背影,再回過頭看看那個大搖大擺,正坐在桌邊吃麵的傢
       伙,仙道自嘲的苦笑了笑,順手將紙門關上。
    「算了...這樣...也蠻有趣的......」

    『不吃了。』
    「怎麼不吃了?不是想吃拉麵嗎?這是很有名的拉麵喔!」
     仙道趴在桌上,盯著那碗只隨便吃了兩口,便被推到自己鼻尖的泡麵。這
       好歹也是花了近十分鐘,跟櫃台的大姐糾纏了好一陣子才到手的,居然這
       樣就不吃了?真是暴殄天物!
    『好難吃!唱歌給我聽!』
    「唱歌?宏明..這....」
     看仙道一臉為難的模樣,越野嘴一癟,撇過頭去背對著他:『算了!我就知
       道你討厭我......』
    「嘿∼∼我說宏啊!是你...比較討厭我吧?」
    『哪有?..小氣鬼...哼!不唱就算了!』
    「好好∼∼對不起!是我不對!我唱!」

     想不到向來循規蹈矩嚴謹認真的越野,喝醉之後居然和平常差這麼多,簡
       直是超級任性!
     仙道無奈的站起身,走過去拍拍他的頭:「注意聽!我唱了喔!啦...」
    『停!』
    「呃...不用唱啦?」
    『難聽。』
    「你....好好!你先乖乖坐著,讓我把桌子收一收,再慢慢陪你玩
       啊!」
     看來今晚是別想睡覺了!仙道一邊收拾桌面,一邊哄孩子似的安撫著身旁,
       那個一臉不悅的傢伙。

     嘴裡還忙著叨叨唸唸胡亂閒扯,只見越野迷迷糊糊的站了起來,走到自己
       身前直直跪下,仙道楞了一楞,停下手邊的工作,一臉詫異的等著他接下
       來的舉動......
     低下頭,越野伸手抵住眼前寬闊的肩膀,話還沒說出口,臉上已是一陣紅
       暈。
    『仙道,你知道嗎?我一直...一直都.....』
    「......」
    『嗯...我一直...一直...』
    「..宏..慢慢說!」
    『我..我..喜歡..唔噁∼∼∼∼∼』
    「喂!忍..忍住啊!哇∼∼∼宏明........」

       * * * * * * * * *

     溫暖的晨曦透過紙門,斜斜灑落在米色的榻榻米上,微睜開酸澀的眼皮,
       越野扶著宿醉後嗡嗡作響的腦袋,慢吞吞的坐起身來。
       都怪那個混帳仙道!昨晚新舊隊長交接完成後,就拿著勺子拼命幫大家添
       酒,說什麼只是雞尾酒,不要緊的。這樣算是不要緊嗎?醉到連昨晚何時
       睡著的,自己都搞不太清楚........
     好不容易清醒了點,越野神情萎靡的往門邊移動。一抬頭,卻見那個害自
       己頭痛欲裂的罪魁禍首,正背對房間而坐,一向悠閒舒緩的肩線垂頭喪氣
       的垮著,從背影看來,似乎很沮喪的樣子。

    『仙道?你怎麼了?』
     緩緩轉過頭來,一貫囂張的瀏海,竟然難得的披覆在額上!仙道哀怨的瞄
       了瞄越野,沉重的吐了口氣:「...宏明,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可是,
       事情既然發生了.....」
    『發...發生什麼事?』
     昨晚被灌醉後什麼都不記得了,難道自己莫名其妙作了什麼不該作的事嗎?

    「...昨晚的事...你一定要負責喔!」
    『負責?到..到底在胡說什麼啊?....』
     這...該不會是上次的夢境成真了吧?可是,真發生過那種事,自己不
       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吧?
    「好過份!對我做了這種事,然後,就想一走了之,翻臉不認帳了?」
    『沒...沒有!我...我完全不記得了....』
    「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你一定很討厭我......」
    『哪有...我..哪裡會.......』
    「不然..怎麼會一看到我,就..就...」
    『就怎麼了?仙道,我到底做了什麼?』
    「就...吐了!我...有那麼醜嗎?」

     原本還哭喪著的臉,轉瞬間又變回那副該死的促狹笑容,越野一張臉由白
       轉紅,恨不得將眼前捧著肚子,笑得東倒西歪的傢伙大卸八塊。
     他一把抓起身邊的枕頭棉被,朝仙道直直砸去:『去..去死吧!混帳!害
       我...害我以為.....』
    「以為什麼?」
     接住朝臉面飛來的枕頭,仙道走到越野身邊,低下頭定定的看著他:「以
       為...什麼?」

    『仙道,我..我....』
     偷偷瞄了一眼,一對上仙道灼亮的眸子,又連忙慌慌張張的低下頭閃避,
       越野怔怔的瞪著榻榻米的接縫,結結巴巴的越說越小聲。
    『其實,我..我..我一直......』
    「我喜歡你。」

     頭頂上傳來自己想說,卻一直說不出口的四個字,越野驚訝的抬頭,才發
       現那對攝人的瞳孔,正深深的看著自己。
    『....騙...騙人!』
     撇過頭,刻意忽略仙道的眼神,越野強抑著如擂鼓般狂跳的情緒。從認識
       到現在,被仙道耍著玩的次數十隻手也算不完,期待越大,只怕到頭來,又是
       失望一場.......

    「你...這種事是可以開玩笑的嗎?」
    『你說的話,從來就..嗯......』
     沒有解釋,輕柔溫暖的吻已經做了最好的辯白。仙道扶在頸後的大手好暖,
       微涼的薄唇,先是試探般的輕啄,然後,深長而綿密的溫柔陣陣襲來,催得人
       無法思考,只能閉上眼,任自己沉淪在這種甜美而昏亂的迷夢中.......

     不知過了多久,緊環在腰際及頸後的手,在兩個人的喘息聲中不捨的緩緩
       鬆開。仙道伸出手,順了順那頭低垂著,被自己揉得一團亂的黑亮直髮,漾出
       一抹極輕極柔的淺笑。
    「不急,想清楚之後...給我答案.....」



第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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