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
        ＜PART 7＞
        BY 季子

  　　〝鈴────鈴────鈴────〞

  　　「喂？」
　  　『．．．．．．．』
　　  「喂？我是仙道，請問是哪一位？」
　　  『．．．．．仙道．．．對不起．．．．．』
　　  「宏．．宏明？等等！你．．．．．喂？喂？」
　　  『嘟───────────』

       ＊　　　　　　　＊　　　　　　　＊　　　　　　　＊　　　　　　　＊

  　　〝碰、碰、碰〞！！
　  　木製大門響起了擂鼓似的拍擊聲，越野整個人縮在沙發上，像隻駝鳥般，
      將頭埋在腿上軟綿綿的抱枕中。
 　　「宏明！我知道你在家！」
　 　「開門好嗎？既然打了電話，表示你有話想對我說吧？」
　  　望了望茶几上，話筒被拿起來放在一旁的電話，越野緊咬下唇，努力抗拒
      著那股想奪門而出的衝動。
　　 「最後的答案是．．．不願意嗎？」
　　 「不要緊！我說過．．．不會勉強你的！但是，我也不希望看到你．．．
      勉強自己．．．．宏．．你心裡是喜歡我的吧？」
　　  蜷曲在沙發上的身子輕顫了一下，原來仙道曉得．．．．他一直都曉得．．．．．．
 　　「如果沒有先確定這一點，再如何喜歡你．．．．．我也絕不會說出口．．．．．．」


  　　還是不行嗎．．．．．．．仙道疲倦的嘆了口氣，順著門板滑坐到外頭的
      踏腳墊上。
　　  正午的太陽亮晃晃的照得人發暈，合宿到現在整整一周的假期，越野也躲
      他躲了整整一周。嚴格來講，應該是說越野已經有一周沒有主動來找仙道了。
      一方面，仙道希望在告白後，能留給他冷靜考慮的時間，另一方面，除非有事
      ，否則仙道向來也不怎麼主動去和人聯絡。所以，對於越野這些日子的安靜，
      仙道並不覺得奇怪，直到．．．．剛才的那通電話．．．．．．．．．

  　　只好用苦肉計了！仙道兩隻手枕在門上，朝裡頭扯著喉嚨幽怨的哀嘆了起
      來：「啊∼∼∼沒辦法了！既然沒有人在家，我只好坐在這兒，一直等到有
      人回來為止．．．．．．」
　　 「太陽好大好熱啊！又沒有水喝！起床到現在什麼都還沒吃，又餓又渴的！
      唉∼∼∼等宏明回來，大概會看到一個人乾黏在地上吧！」
　　 〝喀啦〞的一聲，是開鎖的聲音？仙道迅速的扭動把手，推開門朝屋裡衝去。
　　 「宏∼∼我就知道你捨不得．．．．．」
　  　剛衝進玄關，話都還來不及說出口，只見一道人影飛也似的閃過樓梯，然
      後〝碰〞的一聲，樓上那扇再熟悉不過的房門，無情的應聲關上。
　　 「你．．．．．．」

 　　『仙道？你杵在樓梯口做什麼？』
  　　踢了踢擋在眼前的龐然大物，剛進門的真紀將沉甸甸的背包隨手丟在地上
      ，轉身彎到客廳去倒水。
　　 「真紀．．．妳回來啦．．．．．」
　　 『怎麼一付沒精神的樣子啊？小宏∼∼∼仙道來囉∼∼∼∼』
　　 『．．．．．．．』
　　 『小宏∼∼∼我看，小宏大概睡著了，你直接上去找他吧！』
　　 『不准上來！！』

  　　看來，越野是真的打算避不見面到底．．．．．．．．．．
　  　反正，明天開始練球，應該就可以見到面了吧！況且現在真紀在場，要和
      越野說些什麼話，也不是很方便。
　　  仙道朝樓上看了看，無奈的嘆了口氣：「真紀，我看我還是先走了。」
　　  『等等！！』
　  　急急衝到門邊，真紀打開地上的背包，開始翻箱倒櫃的找起東西。她一面
      用警告的眼神示意仙道不許妄動，一面從背包裡，七手八腳的挖出一張包裝得
      色彩斑斕，看起來似乎是CD的塑膠盒。
 　　『新買的！陪我打一局如何？』

      ＊　　　　　　　＊　　　　　　　＊　　　　　　　＊　　　　　　　＊

 　　『和小宏吵架了？』
  　　眼睛盯著螢幕，手指在按鍵上快速游移著，真紀突然冒出來的問句，讓仙
      道有片刻的錯愕。他楞了一下，隨即回復正常，若無其事的繼續進行著遊戲。
　　 「真是吵架就好了，從合宿回來，我們已經一個星期沒說過話了。」
　　 『喔？這次是冷戰啊？怎麼，不會是為了喜歡的女孩子吧？』
　 　「我和宏明．．．．不可能因為女孩子而吵架的。」

  　　按下暫停鍵，仙道轉過身來，正色看著面帶淺笑的真紀：「宏明跟妳說過
      ．．．．他有喜歡的人？」
　　 『自己的弟弟我還不清楚嗎？他前陣子失魂落魄的，一付為了愛情而苦惱
      的樣子，很顯然，是有了喜歡的人說不出口嘛！』
　　 「是嗎？」自己果然沒有猜錯，仙道低下頭，淡淡的揚起了一絲寬慰的淺
       笑。
　　  沒有忽略他那細微的表情，真紀描了他一眼，不動聲色的靠上前去：『喂
      ！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真想不到，除了你這個傢伙，還有人有能耐讓超級認
      真的小宏，變得整天神經兮兮的！』
　　 「是啊！真是．．．辛苦他了．．．．」

 　　『仙道．．．．你現在的表情．．．好噁心啊．．．．』
  　　笑容微微僵了一下，完全沉浸在自己思考中的仙道，被耳邊煞風景的喊聲
      一下子拉回現實。他故作鎮定的偏過頭，閃避著真紀那精明銳利的視線，無奈
      ，向來清朗如晨曦的臉孔，卻不受控制的浮起了淡淡的紅暈．．．．．
　　  盯著仙道那張慌亂而泛紅的臉孔，真紀突然想起了一幕似曾相識的情景。
　　  那天回家，弟弟一個人抱著要給仙道的講義，坐在玄關發呆了一個晚上，
      當自己笑鬧著揶揄他時，他也是這樣的表情．．．．．．
　　  怪不得．．．．真紀事後怎麼想也想不透，喜歡一個女孩子，頂多只會讓
      人神思恍惚罷了！越野怎麼會焦慮到，去懷疑自己不正常？
　　  ．．．．．現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仙道，小宏喜歡的人．．．該不會是．．．．．』
　　 「別問！在還沒有弄清楚他的想法之前，我不能．．．．．」
　　  這樣的戀情非比尋常，除非兩個人已經下定決心，要排除一切阻礙來交往
      。否則，多說一個字，只是為對方多增加一份負擔與難堪．．．．．．．．

 　　『法國料理加懷石料理各一份。』
　 　「啊？」
　 　『要我把又可愛又好用的弟弟交給你，至少要給點好處吧？因為是你仙道
      彰，我才忍痛割愛的啊！』
　　  抬起頭，仙道訝異的看著眼前那對帶笑的眸子，他在真紀眼中讀到的，
      不止是瞭解與同意，更重要的，是那份完全的接納與坦然．．．．．．．
　　 「忍痛割愛嗎．．．．真紀．．．謝謝妳．．．．．．」
　　 『少噁心了！你先回去吧！小宏．．．會去找你的．．．．．』

      ＊　　　　　　　＊　　　　　　　＊　　　　　　　＊　　　　　　　＊

 　　「小朋友，有什麼需要老姐效勞的嗎？」
  　　轉頭看了看那個自動打開門，大剌剌闖進來的不速之客，趴在床上的越野
      懶懶的爬了起來，盤腿坐在原地。

 　　『仙道跟妳說了什麼？』
 　　「仙道？先是裝可憐的抱怨小宏不理他，然後，一臉沮喪的被我趕回家去了！」
  　　拉了張椅子反身坐下，真紀下巴頂著椅背，若有所思的盯著越野的髮旋。
　　 「你們怎麼啦？」
　　  只見那顆頂著髮旋的腦袋輕輕搖了搖，過了好一會兒，底下才傳來悶悶的
      聲音：『姐，我喜歡的那個人，對我告白了．．．．．』
　　 「是嗎？恭喜你了！」
　　 『．．．．．．．．』
　　 「怎麼一付苦瓜臉？這是好事啊！相遇的兩個人能夠彼此喜歡，是很難得
      的緣份呢！」
　　 『如果是不應該在一起的人呢？這樣也是好事嗎？』
　　  支支吾吾的扯了半天，總算是談到重點了！真紀暗自在心裡呼了口氣，起
      身坐到床邊，若無其事的繼續發問：「不應該在一起？什麼意思？」
　　 『．．．．大家都會反對的．．．．我不想讓爸媽擔心，不想看姐姐因為
      我被人家指指點點的議論，可是．．．我真的喜歡他！即使知道這樣不正常不
      可以，我還是．．．好喜歡他．．．．．．』

  　　之前和仙道的一席談話，再加上現在越野的態度，真紀已經完全確定了心
      裡的臆測。看來，自己最珍惜的兩個弟弟，同時墜入了愛河，而且．．．．愛
      上了彼此．．．．．
　　  明知道他們會走得跌跌撞撞，明知道幸福的機會是那樣渺茫，但看著他們
      煩惱困頓的模樣，又怎麼忍心去強加阻撓？真紀幽幽的嘆了口氣，拉起越野定
      定的看著他：「小宏，最重要的，不是別人的眼光，最重要的是．．．你的心！」
　　 「姐姐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怎麼想，那是他們的事！我只希望，你能夠忠實
      的面對自己．．．．．認真坦白，從不逃避任何麻煩的小宏，一直讓姐姐很羨
      慕！仙道他．．．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去找他說清楚吧？至少．．．讓彼此沒有遺憾．．．．．」
　　 『姐，妳．．．．．．』
　　 「海堤，他在海堤邊等你。」

      ＊　　　　　　　＊　　　　　　　＊　　　　　　　＊　　　　　　　＊

 　　『仙道．．．』
  　　依然是那樣和煦如風的微笑，仙道將釣竿移至單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示意越野坐下。

 　　「還記得你在這裡學釣魚的事嗎？那是我第一次發現，單純的釣魚．．．
      其實還蠻有趣的．．．．．」
　　  環抱著膝蓋，越野靜靜看向身旁，那張輪廓分明的側臉。只見他直直的平
      視著遠方，舒緩的唇角，暖洋洋的噙著溫柔的笑意。
　　 「還有你送講義來的那個晚上，滿天的星星，亂得像是要把人給淹沒了似
      的。背著熟睡的你走在路上，心裡直想著，有宏明在身旁囉哩囉嗦的世界真是
      太好了！一整天沒聽到你的聲音，有時候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些什麼才
      好．．．．．．」
　　  狠狠的一記白眼，讓仙道忍不住低下頭，吃吃的悶笑。他轉身看向被弄得
      滿臉通紅的越野，眼底眉稍除了笑，竟還帶著難得的認真。
　　 「輸給湘北，你腫著半張臉，坐在這兒吞吞吐吐的想要安慰我。那個時候
      ，我就已經清楚，自己想要的．．．．不止是一個副隊長．．．．．」
　　
　　 『．．．不．．．．．不要說了．．．．』
　　  推開扶在肩上的大手，越野倏的站起身來，他緊緊咬住下唇，紅著眼眶向
      後直退了兩步：『混帳仙道！！你不要再說了！！』
　　 「宏明？」
　　 『仙道．．你太自私了！！我一直一直在忍耐，拼了命的忍著不讓感情洩
      漏出來，因為．．．這樣不可以．．．這是不正常的！我努力的強迫自己，不
      可以喜歡仙道，這樣所有的人都會很苦惱的！好不容易就要成功了．．．．．
      為什麼你要把它說出來？』
　　 「宏．．．．．．」
　　 『我一直羨慕你，遇到什麼事，總是可以躲得好好的，可以不去在乎別人
      怎麼說怎麼想，一個人疏離的活著。但是我辦不到！我不行啊！擔心被你發現
      ，擔心被其他人發現，我好累！累得也想躲起來！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
      躲．．．．．．』
　　  望著一臉頹喪的越野，仙道只覺心頭一陣不忍。一直知道越野凡事認真，
      顧慮的比一般人多，也早就已經習慣，他那老是皺著眉頭的樣子。仙道從不明
      白，自己那種飄忽的態度，竟讓他承受了這麼大的壓力。

 　　『．．．．如果不要說出來，就假裝什麼事也不知道，雖然心裡難過，至
      少．．．我們可以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然後各自成家，結婚時．．．當對方的伴郎．．．笑著互道恭喜．．．
      是這樣嗎？宏．．．．．這樣子真的好嗎？」
　　 『．．．．．．．』
　　  見越野低著頭不說話，仙道嘆了口氣，自身後將他緊緊的擁住。感覺懷裡
      的人微微掙扎了一下，仙道將下巴埋在他的肩窩，兩張臉輕輕的靠著。

 　　「我很感謝宏明．．．．你一直就像風箏的線，總是在我即將亂飛的時候
      ，拼命將我硬拉回來。如果沒有宏，我一個人在那裡飄啊飄的，大概早就不知
      道被亂流捲到哪裡去了！」
　　 「明明知道說出口，很可能連朋友也做不成了。但是，如果現在不牢牢抓
      住，讓線就這麼斷了，我可能一輩子就這麼飄飄盪盪，再也踩不到地面了。」
　　 『仙道．．．．．．』
　　  涼涼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鹹澀得讓人心痛。仙道將手臂收緊，柔軟的唇
      ，沿著他眼淚的流向緩緩游移。

 　　「在一起吧？再難纏的防守，我們也一定可以超越的．．．．．．」
  　　溫暖而結實的環抱下，微顫的肩一點一點漸次放鬆，越野輕輕的點了點
      頭，恍惚間，只剩下耳畔喃喃的低語。
　　
　 　「因為我知道，只要把球往旁邊傳，宏一定就在那兒．．．穩穩的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