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玫瑰伯爵
            (仙藤+仙越)
               by Sum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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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爵的葬禮

      一切奇怪的事情,都要從牧公爵莫名其妙的摔斷脖子開始。


      1785,法國南部。就在‘鑽石項鏈事件’發生的同一年,鍘刀的陰影第一次照在皇
      后細細的脖子上時,出身法國最古老崇高的貴族世家的牧。德。拉斐特公爵,突然
      在一次馬朮比賽后失蹤。經過騷動,人們在事發后三天才好不容易在一片偏僻的沼
      澤里找到他和他那匹名為黑色魔鬼的英國駿馬。公爵成大字形仰天躺在泥濘中,他
      的眼睛半閉著,從嘴角堅毅的線條中,仍能讀出其生前的威嚴和權勢。公爵全身無
      傷,只有他的勁骨卻斷成了好几截,以一種詭異的姿態扭曲著,仿佛竭力想要說出
      死前最后的秘密。


      據法醫鑒定,公爵死與墜馬,死因應無可疑。然而,以馬朮而聞名,又正身處壯年
      的牧公爵,在沒有酒精的影響下,怎么可能因為區區的馬朮比賽墜馬而死呢?而且,
      為什么公爵的尸體又會出現在那完全不屬于比賽區域內荒涼的沼澤地上呢?這純屬
      是意外嗎?公爵有突發的疾病嗎?馬一時失控嗎?還是,有人要害他呢?


      在考慮最后一個可能時,無論是公爵的親友,負責禱告的牧師,以及四散的居民,
      都不約而同的把眼光輕輕的掠過了隱藏在山谷間一座灰藍色的城堡。然而,這一瞥
      是極迅速的,唯恐為其他人所見,卻也是意味深長的。


      沒有人,膽敢去招惹藍玫瑰伯爵,其實是牧。德。拉斐特公爵的親族也是一樣。


      事實上,仙道。德。克拉梅被鄉人私下稱為‘藍玫瑰伯爵’已經有好几年了。雖然
      德。克拉梅家族和德。拉斐特家族一樣,都是法國歷史最悠久的門第之一,但,自
      從現在這位仙道伯爵繼承爵位之后,德。克拉梅這個古老的姓氏,就被蒙上了一層
      不祥的陰影。


      塔列朗曾經說過,不是活在1780年的人,就不會懂得生活樂趣。當然,他還必須是
      上層階級的人,而且是要對道德沒有偏見的人。這里所謂道德,乃是指人們根據不
      同時代的習性和罪行所設定的適合那個時代的標准。而仙道。德。克拉梅似乎就是
      其中一個,深通生活的樂趣,出身一流門第,并且對任何時期的道德,最少在表面
      上,沒有任何偏見的人。


      眾所周知,仙道是上代伯爵的第七個兒子,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兄長們陸續死與決斗,
      疾病,瘋顛等意外,本來不會有機會繼承爵位。也就是說,在現在的仙道伯爵襲爵
      的道路上,最少已經有了六個兄長的死亡。


      在這種奇特的命運下,身為老七的仙道成為了伯爵。在他襲爵的那一年,德。克拉
      梅家族正面臨著一個當代法國貴族所慣有的危機,經濟的崩潰。在此之前,許多人
      也許并沒有意識到,無論哲學,宗教,道德,風俗,文學和藝朮,其實都是在經濟
      的土地上長出來的脆弱的花朵。十八世紀末,大革命前夕,無法隱藏的事實是,法
      國貴族已經成為了無法自己謀生的高貴裝飾,如同退化的器官,卻從社會的機體中
      汲取了過多的血液。


      幸而,克拉梅家族的這位新伯爵,卻是位極罕見的有一流經濟頭腦的人物。鄉下人
      并不清楚仙道究竟作了怎樣的投資,但可以看見的是,在他襲爵后,克拉梅家的經
      濟開始有了明顯的好轉。


      仙道伯爵不僅精通理財之朮,而且特別對化學感興趣。因為是排行第七的兒子,他
      曾經在瑞士的大學就讀,并且專修化學,對藥劑學的研究據說已經達到了專業的水
      平,更有傳聞說,英俊瀟洒,風度翩翩的仙道伯爵,是迷人的瑪麗皇后的第一寵臣。
 
 
 
      兄長的死亡,皇后的情人,來源不明的財產,藥劑學,一切一切,都為這位新伯爵
      籠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然而,在這一切有形無形的傳聞中。人們所最畏懼的,卻
      是傳說中,仙道伯爵的‘藍玫瑰’。


      有人說,所謂藍玫瑰,其實是一塊足以和那塊希望鑽石相媲美,以古老的玫瑰切割
      法所切割的深藍巨鑽,價值連城,原屬皇室珍寶,是瑪麗皇后送給情人的禮物。然
      而,這塊美鑽卻也和希望鑽石一樣,帶有不祥的詛咒,任何擁有它的人,最后都將
      死于非命。


      也有人說,那是一種被命名為藍玫瑰的神秘毒藥。無論放在清水還是食物中,都完
      全沒有異狀,然而,任何人只要喝了一點這樣的清水,或是吃了一點這樣的食物,
      就必死無疑。這種毒藥是仙道伯爵從植物中精心提煉出的,從用藥的份量上,可以
      讓人死亡,致狂以及其他,而他的那几位兄長,就是這種藥品的犧牲者。


      然而,其中最勝的傳聞則是,仙道之所以可以擁有現在的一切,是因為他和撒旦簽
      署了一紙契約,將靈魂賣給了魔鬼。這紙契約的証據,并不是一般故事中常見的羊
      皮血契約,而是一朵魔藍色玫瑰。


      據說,這朵世間所沒有的藍玫瑰,有著一種深沉嬌艷的藍色,花瓣柔軟鮮明如最上
      等的天鵝絨一樣,只在冰冷的圓月之夜盛開,散發出一種禁忌的美。就是因為那種
      冰冷明亮深沉又瑰艷的藍色太過妖異,所以早在遠古時,就為神所禁忌,所以,這
      樣的玫瑰,又被稱為撒旦的藍玫瑰。任何看見這朵玫瑰的人,都會死。


      陽光而深沉的藍玫瑰伯爵,就如他那朵傳說中的藍玫瑰一樣,散發著妖異的魅力。



      然而,無論怎樣都好,人總以入土為安。牧公爵的葬禮,終于還是如期舉行了。盡
      管拉斐特家族在近年來已經大不如前,但畢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牧公爵的葬禮
      異常的隆重。許多法國最高貴門第的貴族,都從各地趕來,參加這位拉斐特直系中
      最后一代家主的喪禮。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不知道為什么,那一天,天氣陰沉沉
      的,仿佛要下雨。


      送葬的隊伍很長,公爵三年前才娶的那位宛若陶瓷娃娃般的公爵夫人,一直處于半
      昏迷的狀態。高貴的黑蕾絲面紗,無法掩飾她慘白如大理石般的面容和哭紅了的眼
      睛,亦無損她那雖然如同娃娃,卻依舊冰清美貌的姿容。有傳聞說,公爵之所以和
      藍玫瑰伯爵失和,其中有一部份的原因,也是為了這位迷人的公爵夫人。


      盡管收到了邀請,也許是怕麻煩,藍玫瑰公爵并沒有出席葬禮,人們只能在遠山的
      云霧中,靜靜看著那所灰藍色的城堡。然而,就在葬禮的最后,一個穿著高貴的黑
      色天鵝絨喪服,卻是仆役打扮,纖細蒼白,有著出奇美麗黑發的少年,突然靜靜的
      出現了。他的懷里,抱著一大叢怒放的魔藍色玫瑰。


      那是叢魔藍色玫瑰,一如傳說中的嬌艷深沉而鮮明,每一片天鵝絨般的花瓣中,都
      仿佛散發著撒旦的微笑,擁有一種妖異而震攝的力量。


      就在這個懷抱著深藍玫瑰的少年出現時,全場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雖然有人認
      出,這個少年就是仙道伯爵的貼身仆人越野。雖然法有明令,雞奸者將被毫不留情
      的處決。然而,象仙道伯爵這樣對道德沒有絲毫偏見的人,卻還是毫不在意的,明
      目張膽的讓身邊環繞著大量的年輕俊美的侍童,這也是讓他倍受鄉人責難的很重要
      的一點。


      在這種庄嚴的場合,由越野這種身份的人來獻花,未免對死者過份褻黷。然而,此
      刻這束玫瑰的力量卻未免太強大了些。人們不由自主的讓出了一條路,看著少年靜
      靜的走到牧公爵剛剛立好的大理石墓碑前,行了一禮,將那束魔藍玫瑰放在了墓前,
      離去。他離去的時候,公爵夫人終于不支昏倒了。人們為了救她,忙亂了一陣。然
      而,即使是在忙亂中,也始終沒有人膽敢再接近那墓碑半步。白色的大理石,映著
      藍玫瑰,如同撒旦的眼瞳,放肆的對人類惡虐的笑著。


      因為這個意外的變故,葬禮倉促的結束了,而陰沉了一整天的天空,也終于如愿以
      償的下起了大雨。然而,很少有人發現,那束放在墓碑上的魔藍玫瑰,漸漸在雨中,
      流下了藍色琉璃般的淚珠。

      禁忌的房間


      塵歸塵,土歸土,謠言卻沒有隨著牧公爵的葬禮一起消失,相反,卻越傳越盛。首
      先,第一個發現牧公爵尸體的人對他的懺悔師發誓說,找到牧公爵的時候,他曾清
      晰的看見公爵胸口心臟的位置插了一朵魔藍色玫瑰。然而,就在他想要接近那朵玫
      瑰的時候,這朵撒旦之花,就突然消失在了空氣中。


      第二個傳聞是,在牧公爵下葬后的第二個星期四的下午,在一個幽靜的森林里,有
      人無意聽見了一位顯赫的紳士和一位貴夫人的對話。從他們的對話來看,兩人顯然
      是一對纏綿的愛侶。據那人形容,那位貴婦人的身材纖小,穿著黑色的喪服,但腹
      部則微微隆起,似乎快要作母親了,她說話的時候,帶有一種迷人的外國口音。很
      顯然,這個故事中的貴夫人是剛剛新寡的牧公爵夫人,而那位和她約會的紳士,則
      被指是藍玫瑰伯爵。


      對于這一切不安的揣測,仙道還是象往常一樣,除了在牧公爵的葬禮上送出了一束
      以藍墨水染藍的白玫瑰外,并沒有其他的舉動。那雙燦爛如陽光下的海水,又深沉
      如暗夜的藍黑色眼眸中,亦只能看見一絲淡淡的,仿佛諷刺的神態。


      午后的藍堡,顯得安靜而祥和,似乎完全不受外界壓力的影響,每個仆人都各伺其
      位的靜靜的作著家務。在復雜的城堡內部的過道上,一個黑發少年正無聲的穿行著,
      他在找仙道。雖然少年很有耐性的打開了每一扇暗門,并且詢問了每一個路過的仆
      人,其實他心里很明白,仙道現在只可能在一個地方,藍玫瑰間。


      已經確定了所有的地方都沒有仙道,少年猶豫了一下,向伯爵的臥室走了過去。這
      間臥室的光線相當暗,內部的裝飾保有法國文雅的氣質。精致的繡帷只用于裝飾扶
      手椅和沙發,牆壁以木頭分割成方格,再雕刻和油漆成各種圖樣,兼有意大利和阿
      拉伯的風格。帕茹的雕像放在以中國璧紙為裝飾的牆側,這位強調放縱心靈的藝朮
      家,成功的把纖細的感情和古典的形式化完美的結合在一起。


      這間華麗優雅,又帶一點輕浮的房間里,最惹人矚目的,卻是內間中主人那張寬大
      而舒適的床。玫瑰木的床柱上,雕刻了妖精幽會的形貌,其意識的大膽程度,不適
      合讓任何交際場中最嫵媚的貴婦看見。藍色綾羅的床幔,上面以金銀絲線勾勒著土
      耳其皇帝的后宮出浴圖,那些純東方的鹿一樣的大眼和玲瓏的身段間,是種仿佛罌
      粟的魔力,會讓任何一位衛道之士憤怒。


      看著這張將社會所稱為淫穢的東西揉合了詩意和美感,大膽的展示出來,仿佛藝朮
      品般的大床,少年蒼白的臉,卻突然變得火燙而緋紅,黑色的眼睛中卻閃出了一絲
      奇異而強烈的光彩。

      &&&&&&


      越野第一次見到仙道,是在1782,大革命前的第7年。那時,他家鄉的葡萄欠收,
      為了養活媽媽新生的弟弟,越野便由同鄉的波克爾先生介紹,離鄉到仙道伯爵的府
      上作工。聽波克爾先生說,伯爵家有著龐大的領地和財產,新繼承家業的伯爵只有
      28歲,在凡爾賽的宮廷中頗受瑪麗皇后的青睞,是美麗皇后的寵臣。


      宮廷,皇后,伯爵,這一切豪華高貴的詞匯,都和這個青澀的鄉下少年有著無比遙
      遠的距離,好象在云端中般不可及的人物。最初來到伯爵府的時候,越野非常不習
      慣府里的生活。在這里,即使是佣人,也都用最優雅純正的口音交談,而他說話卻
      總帶有無法糾正的鄉音。這里的許多貴族式的生活習慣,也讓越野無法適應,比如
      說侍候用餐的禮儀。負責指揮他工作的約翰認為越野是個專惹他頭疼的笨蛋,總對
      他大吼大叫。可憐的少年想念家鄉,想念母親,想念新生的弟弟,一天到晚有干不
      完的活,常常晚上一個人用被子蒙住頭,偷偷的哭泣。


      然而,也許是命運的安排,也許是魔鬼的捉弄,在越野打定了主意,要離開這個可
      憎的地方的那一天,他卻遇到了真正的魔鬼。那一天,企圖逃走的少年在過份廣大
      的庄園里迷了路,他生怕被人找到,所以只是一個勁的往黑暗偏僻的地方走去。走
      到最后,越野發現,自己陷入了一片漆黑的樹林。那天晚上,樹林的黑影是那樣的
      猙獰,呼嘯的風聲,仿佛鬼魂的笑聲。少年又冷又餓,卻再也沒有力量和勇氣走下
      去了。

      就在這種絕望的時刻,越野聽見了一個人的歌聲,那是種非常美妙的聲音,順著那
      個聲音,越野情不自禁的走了過去。結果,他發現了一池隱藏在森林深處,銀色的
      湖水。在那鏡子般的銀湖岸邊,一匹美麗的白馬正在靜靜的吃草,一個穿著藍色衣
      服的青年,正在一邊唱歌,一邊釣魚。


      聽見了人聲,青年回過了頭,在月光下,越野清晰的看見,這個長得非常俊美,仿
      佛阿波羅般的青年。他有雙奇特的眼睛,雙眼的顏色,很難說究竟是藍色還是黑色,
      藍如海洋一樣燦爛明亮的藍,黑夜色般冰冷深邃。在看見他的時候,大概是因為他
      的樣子太狼狽了,青年笑了一下。在他笑得那一瞬間,越野覺得,滿天的星光都落
      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如果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魔藍玫瑰,越野相信,在那個晚上,閃爍著銀光的湖岸,
      他就已經看見,并且深深的,被迷惑了。


      人會被星星所迷惑,這是正常的事情。然而,天上的明星,為什么會看見遠比他渺
      小,并且微不足道的人類呢?越野一直不明白,仙道為什么會留意到他?他不過是
      個再普通不過的鄉下少年,說著蹩腳的法語,舉止中沒有一點上等人的優雅。


      然而,就象自然不懂得自己的美麗一樣,越野并不知道,他自己本身,所擁有的那
      種完全純淨,不加雕琢的魅力。遇到他的那一晚,仙道剛剛背夜從凡爾賽回來。在
      參加了皇后瘋狂的假面舞會,擁著將頭發高高梳起,以至與頭部處于身體中間的貴
      婦人之后,仙道只覺得非常疲勞。


      伯爵,寵臣,財富,他所想得到的一切都已經得到了,然而,這一刻,他只覺得非
      常空虛,并且更加深沉,無法逃避的想起了他的少年時代,想起了碧綠如翡翠般的
      茵夢湖,想起了那個人。所以,他沒有回家,反而一個人來到了領地深處,黑森林
      中這個秘密的湖畔,想要在銀色的湖水中,撈起他所失去的夢。


      失去的東西,是無法找回來的,然而,在這最沮喪的一刻,他卻撈到了越野。當這
      個少年突然闖進他的夢中時,仙道微微吃了一驚,之后,他注意到了月光下,少年
      那頭出奇美麗的黑發。在那一刻,仙道笑了,那是標准的,藍玫瑰伯爵的笑容。如
      同月神西寧在愛上那俊美的人類牧童時,便用自己冰冷的月光將他凍僵,以便讓他
      完全屬于自己。藍玫瑰伯爵決定,要把這個有著美麗黑發的少年,加入他的收藏中。



      闖出大禍的少年驚惶的掙扎著,然而,魔藍色的玫瑰卻張開了懷抱,惡意的,燦爛
      冰冷的笑著,將他整個吞噬了下去。冰冷的湖水,身下微微移動的細沙,無法想象
      的災難,撕裂般的痛楚。在那個有著仿佛要把人凍僵似的月亮的夜晚,銀色的湖畔
      邊,睡蓮珍珠般晶瑩的淚水中,少年,失去了他的童貞。


      從那時起,仙道就一直是這樣一個陽光又陰沉的人。越野有些怕他,然而在某些時
      刻,少年又不得不承認,他的懷抱是那樣的溫暖而真實。少年痛恨這個依戀著那溫
      暖的自己,然而,他又無法擺脫的,只能隨其一起沉淪。


      魔藍色的玫瑰,是那樣放浪而冶艷,殘酷又溫柔,貪婪的將一切一切都卷入它那深
      藍色,如同天鵝絨般鮮潔的花瓣中。


      愛與渴望被愛,如同傳說中永遠無法解開的線團。從遇到仙道的那個夜晚開始,越
      野就成了那個傳說中企圖解開線團,卻始終徒勞的人。那團線,越解就會越發現,
      其中蘊藏著更復雜的路。然而,少年卻不愿輕易絕望,他仍然固執的嘗試著,直到
      那樣的一天,越野看見了那副禁忌的畫像。


      在仙道伯爵府上工作的人都知道,藍堡中,只有一個房間,是完全的禁忌之間。有
      傳聞說,那朵魔藍玫瑰,便生長在那間房間里,任何看見它的人,都會因為其中的
      魔力而著迷,死亡。


      越野一直知道,并且也遵守著這個制約。然而,在那樣的一夜晚,總在午夜失蹤的
      伯爵不在房間里,在那張挂著土耳其皇帝內宮出浴圖的大床上獨自醒來時,少年無
      意間發現了一道暗門,雕刻著藍玫瑰浮雕的暗門。


      在那間房間里,并沒有傳說中的藍玫瑰,或者說,藍玫瑰化身成為了一個少年,并
      且站在了一副畫像中。那是副和真人一樣大小的畫像。畫像的背景,是一片無邊無
      際,如同翡翠般碧綠冰冷明亮的湖水。在那湖水上面,氤氳的綠霧中,站著一個有
      著妖精般美貌的少年。

      這就是仙道內心深處的那株生滿荊棘的藍玫瑰。

      綠色茵夢湖


      昔日的好友,曾經的仇敵,如今的尸體。牧。德。拉斐爾究竟是怎樣死的,再沒有
      人會比仙道更清楚。


      優雅而閑適的靠在象牙色的扶手椅上,左手下意識的輕輕敲著那只晶瑩的水晶酒杯,
      弧度優美的唇邊含著一絲淡淡的矜持的冷笑,不分藍黑的眼瞳,卻始終如同最痴情
      的愛人,溫柔的看著畫像中的少年出神。


      即使是在今天,仙道仍可以發誓,他仙道。德。克拉梅一生,就只全心全意的愛過
      一個人。就是為了這個人,他才會成為藍玫瑰伯爵。所以,為了這個人,即使再多
      殺一兩個牧公爵這樣的‘好友’,仙道也沒有任何罪惡感。


      牧是該死的。并不是因為他向自己勒索,也不是因為自己和他那位相當可愛的公爵
      夫人之間的曖昧,唯一的原因是,他曾經是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之中,唯一一個
      知道自己這段秘密的人。或者說,追根到底,牧必須死,只是因為牧和自己都是男
      人,而且同時愛上了一個人而已。今天的慘劇,早在十三年前的日內瓦,就已經決
      定了。


      在輕微的怒火平息之后,仙道覺得,妒忌實在是件可怕的東西,也許是當年從潘朵
      拉之盒中飛出的最恐怖的。而十三年前的妒火,竟然可以在人的心中隱藏這樣長的
      時間,而且終于發泄出來,人心,豈非又是比妒忌更俱威力的魔鬼。


      沉浸在這種小小的,漫無邊際的思路中,仙道微微滿足的笑了。無論如何,在他在
      牧的酒中放了一點植物精華之后,那個人就只屬于他一個人了。藍黑色的眼瞳繼續
      愛憐橫溢的凝視著畫中的少年,交錯的視線中,傳遞著無限溫柔的愛意,卻混然沒
      有注意到,在無聲開啟的暗門邊,一雙黑色的眼睛中,正放出了足以燃盡潘朵拉之
      盒的目光。

      &&&&&&

      越野,你知道茵夢湖嗎?


      在某些月亮特別明亮,仙道心情特別好的時候,他會告訴越野一些故事。在某個這
      樣的夜晚,他曾講過一個‘茵夢湖’的故事。


      它在瑞士,又叫日內瓦湖,湖水鮮澄,映著清澈的天空和遠方藍色山脈上的白雪,
      青翠得讓人無法置信。冬季時,氣溫會下降到零下數十度,濃碧的湖水會變成晶瑩
      巨大的冰塊。在春天再次降臨的時候,最先看見的,并不是春之女神綠色的裙裾,
      而是她的聲音。雖著天氣越來越溫暖,巨大的冰塊融化崩裂成了許多細小的冰塊,
      隨著山頂融化的雪水一起,晝夜輕輕的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提醒人們,春天已
      經到了。然后,湖岸邊就會長出一種紅花,花蕾非常纖小,但顏色好像滴血一樣紅,
      稱著深綠色的湖水,白色的冰塊,就好像夢境一樣。


      在這時候,樹的精靈,湖水精靈,都會隨著春的復蘇一起醒來,在那些有著白色月
      光,流星飛逝的夜晚,透明的妖精,會在透明的月光下,站在碧綠的湖心跳舞,那
      種舞姿,即使是最擅長妖精之舞的芭蕾伶娜也無法模仿。精靈們會一直一直跳到天
      亮,才靜靜的沉進湖水中。


      老人們傳說,凡是在月夜,看見精靈在湖面上跳舞的人,都會情不自禁的愛上那綠
      色的妖精,以至于會一直在湖邊痴痴的站下去,最后就變成了湖岸邊的紅花。然而,
      如果有人能打動綠色的妖精。化作人形的精靈就會走到他的面前,邀請他加入鏡中
      世界的舞會。這些得到邀請的人,會隨著精靈們一起,在天亮的時候,漸漸旋入碧
      綠的湖中心,再也不會上來。


      然而,在這樣的故事里,仙道卻從來沒有提過,如果愛上精靈,又得到精靈所愛,
      卻因為一些奇特的原因,沒能加入鏡中茶會的人又會怎樣呢?他們是否會在天亮時
      醒來,只發現身邊多了一只染著露水的藍玫瑰?

      &&&&&&


      大革命會變成白色恐怖,仙道早就料到了。只是他大概沒想到,自己也會成為這場
      恐怖的犧牲者。


      仙道伯爵在1790年被捕的原因和其他的貴族似乎稍有區別,并不是因為他是貴族,
      而是因為企圖殺人以及傷人兩項罪名。判處仙道死刑的,是位名叫南烈的檢查官。
      有人說,原本只是例行去仙道伯爵府檢查的南烈,不知為什么,闖入了那間禁忌的
      房間。在他痴痴看著那副畫像時。仙道伯爵當時剛好進去,一看見這種情況,就操
      起撥火棒打破了他的頭。因為這個原因,藍玫瑰伯爵被送上了斷頭台。


      上斷頭台的那天,天氣很陰沉,有點象牧公爵下葬的那天,仿佛隨時都要下雨。圍
      觀的人卻很多,大家都興致勃勃的准備看藍玫瑰伯爵的死。平心而論,伯爵并不是
      一個太刻薄的領主。只是,斷頭台的血,已經迷惑了人的眼睛,沸騰了人們的神經。 
      無論有罪或無罪,人們想要看的,也不過是人頭落地的片刻。用別人的血,法律的
      名字,來滿足自己心中最陰暗殘酷的某種欲望。


      仙道出現的時候,還穿著那件他平時最喜歡,腰部打摺的白蕾絲的襯衣,只是已經
      磨損的很厲害了。他剛刮過臉,頭發也梳得很整齊,臉色很平靜,好像是要去參加
      什么舞會似的。走到台上上,他微微抬頭看了一眼遠方。那一刻,他在想些什么呢?
      是青翠欲滴的湖水嗎?是那月夜的妖精之舞嗎?還是什么其他呢?然而,這一切都
      永遠不可而知了。劊子手手很快推倒了他,閃亮的鍘刀落了下去。


      死刑結束后,看熱鬧的人群都帶著一種殘酷的滿足感,各自回家去了。天氣陰得更
      厲害了,看起來,晚上一定會下場暴雨。劊子手也早就回家去了,只有他陰沉的助
      手的工作還沒有結束,要負責把血淋淋的尸體扔進隨便哪一個公墓的大坑里去。就
      在這個時候,一個全身穿著上等黑天鵝絨的少年,突然出現了,指著那個頭淡淡的
      道。

      “你要賣多少錢?”


      死人的頭有時也是可以賣錢的,只不過不是由他自己來賣而已。如果是顯赫,又有
      敢于替他收尸的親友在的話,死人的頭,有時甚至可以說是劊子手的一筆財富。不
      過,負責藍玫瑰伯爵死刑的這個劊子手,卻顯然沒有料到,還有人愿意買藍玫瑰伯
      爵,這樣一個詭密,仿佛天生和詛咒相連的人。


      出于這點好奇,劊子手的助手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穿著高貴黑天鵝絨,臉色蒼
      白,面容平靜的少年,卻沒看出什么東西來。

      “要多少錢?”


      少年卻似等得有點不耐煩似的,又重復了一遍他的話。微帶法國南部口音的法語中,
      有種極自然的貴族式的高傲。這種氣質壓倒了劊子手的助手,于是只老老實實的要
      了五個艾居。

      顯赫一時的重臣啊,現在,你的頭就只值五個艾居而已。


      越野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冰冷的笑容,隨便把錢扔給了劊子手的助手,他從自己懷里
      取出了一快黑絲絨,把仙道的頭小心翼翼的包了進去。沒有再看那沒頭的尸體一眼,
      少年帶著一種仿佛心滿意足的表情,抱著愛人的頭,走開了。


      狂風暴雨的夜晚,坐在沒有生爐子,第二天就要被征收的藍堡,以前曾經懸挂著少
      年畫像的秘室中。越野抱著仙道的頭,坐在他生前最喜歡的那張搖椅上,一前一后
      的搖著。
  

      仙道的面容和其他死刑犯并沒什么不同,除了死亡外,并沒有什么其他的表情。他
      的嘴巴微微張著,里面流出了一些血。越野帶著一種說不出滿足的神情注視了他一
      會兒,以一種非常溫柔的動作,把他重新抱回了自己的胸前。


      現在,這枝藍玫瑰是他一個人的了。這種殘酷的折取的方法,原是仙道自己傳授給
      他的。


      在搖椅的前后晃動中,窗外的雨聲中,少年進入了夢鄉。在夢中,越野看見了28歲
      時的仙道,他正穿著一件黑色的禮服,環著一個少年,優雅的跳著舞,他們就那樣
      一轉一轉的,慢慢的旋入了碧綠的茵夢湖。


      就在那個狂風暴雨的夜晚,一道震動天地霹靂下,藍堡在仿佛天火的力量中,整個
      燒成了灰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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