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之外──玻璃帷幕
         By 白狐
         <PART 10>



     高中時,每年暑假去廣島,是一成不變的行程。

    〝啊∼∼∼昨天真好睡!果然還是跟新庄睡比較舒服。〞

    〝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你很麻煩啊!睡眠那麼淺,被吵醒時還跟鬼一樣凶惡,我連
       翻個身都不敢隨心所欲,怎麼會睡得好?〞

    〝哼!別以為我就很喜歡跟你分在同一張床。〞

      〝東條,多少重視一下這個問題,為將來你的另一半著想吧!睡眠的品質是
       很重要的。這一點,新庄就很好。〞

     ……是嗎?

     後來不知是怎麼結束的一段談話,至少,他沒有再搭腔,他的沈默有點難看。

     本來幾乎已忘卻的對話,為什麼這時又想起了呢?
     對了,是因為很像……造成的感覺很像……

      〝說真的,我本來對西城也不太有好感,可是慢慢地,發現他其實只是說話
       比較自大,喜歡吹噓,還是有許多其他的優點。〞

      〝他人真的不錯!只是容易被誤會,這對他來說也是很委屈的吧!〞

     原來,世上還是有第二個人能使他悵然若失。

       新庄比較好嗎?也許是吧!秉性溫厚,連他都挑不太出具體的缺點。不過現
       在甚至西城省吾都比他好了。

       脾氣溫和,或者說話好聽,總是比較受人喜愛,這點他很清楚。就因為這樣,
       他偶爾也會想當個比較好相處的人,結果是,他又找到了一樣自己不擅長的事。


    『學長?』
       東條猛抬頭,側背著行李袋的諸星就在跟前,身後的背景是文學院的校舍。

       諸星該是下課後路過的,那自己呢?到底一個人呆呆想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已站在這裡耗了多久時間?

      〝發呆〞、〝光天化日下在校園裡〞、〝不幸被諸星看見〞加在一起等於〝無法
       忍受的困窘〞,東條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學、學長?!』
  
       諸星追了上去,一前一後跟著東條從校園通道繞出圍牆外。說追不上未免離
       譜,但他就是不敢貿貿然站到東條身旁,只好隔著幾步距離,滿嘴學長、學長的
       叫個沒完沒了,被拋棄的小狗也不過如此。

     東條終於因為受不了而停下腳步。
    『什麼事?』

      『我……我要去車站,後天從愛知回來。』毫無對話的準備之下,諸星有些
       慌張的指著行李袋,解釋道。

    『喔!』這件事東條記得,是愛和對名朋的比賽。『那很好啊!』
     說著東條又開始往前走。

       諸星原地尷尬了一陣,所幸他很快察覺到對方這回刻意放慢的腳步。與其背
       後站一個跟班,不如比較合乎世俗地並肩行走,是基於這樣的考量而作出的妥協
       吧?
       任意為東條挑選出一個最不會造成自己過度期待的可能性,諸星全然無視車
       站是位於南轅北轍的另一頭,人直直被吸引著,陪東條往宿舍方向散步過去。
 
       老實說經常是趕著上課、趕著打工的一條道路,平常未曾用太多的心思賞
       玩,但諸星今天的步伐是緩慢的,身旁為伴的人是夢裡都求不來的,一時間連夾
       道花木送來的風裡,都吹滿了詩意。 

       漸漸邁入盛夏的此刻,離落葉的時節尚早,路面清清爽爽的只有偶然從枝頭
       摔下的青綠幾片,零碎回應著皮鞋的節奏。
       最近氣溫每一日都在升高,雖說傍晚猶有春末涼意,西落的陽光依舊刺眼。
       知道東條既怕冷又不愛曬太陽,諸星選擇了不直接和他平行,而是相隔大約半步
       距離的右側後方,斜射的陽光從他的右肩被遮擋開,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隱隱重疊
       著兩個人的影子,隨著疏漏的枝葉交錯,一明一暗的閃爍著。

       諸星的感情表現一向不夠魄力,在沒有任何急切的外在壓力下,唯一敢明目
       張膽的,就是呆看著地面的影子。東條那一頭被微風戲弄的頭髮正飄著,從影子
       邊緣的變化能看見輕巧的躍動感,可是圍繞在四周的氣氛卻並不同樣輕鬆,反而
       籠著低沈的氣壓。

       好像,學長的心情不佳,總覺得已經很久沒看過他開心地笑,這種不快樂會
       不會是延續著前兩天關於西城的話題而來?
       那麼自己該怎麼做?直接說〝對不起,請學長不要再生氣了!〞然後學長就
       會冷冷地說〝沒有在生氣!〞自己就接著答……答……答不出來啊!

       或者,換一句話說,〝學長不要生氣了!請笑一個吧!我喜歡看見你笑。〞
       然後學長會說〝為什麼只因為某個蠢蛋喜歡,我就必須像個傻瓜般隨便笑?〞……
       這……這時候自己就接〝也許我是蠢蛋沒錯,可是學長卻絕對不像傻瓜,學長笑
       起來……笑起來像天使……不,天使也比不上,學長的笑是更、更無法形容的,
       看見學長的笑容,連鋪滿冰雪的寒冬裡,都彷彿能開出一樹又一樹的花朵……〞

       唉!唉!好噁心!辦不到的,他怎麼可能在學長面前說出這種話?!還是先
       道歉了再說,無論錯不錯,認錯就是沒錯。

       可惜這一番掙扎還是白費力氣,諸星什麼話都來不及出口,就見東條衝自己
       身後瞪大眼睛,叫了一聲小心,然後就是腰骨處彷彿被巨蜂狠戳一針般疼。

      『哇哈哈哈哈∼∼∼笨小子諸星又著了婆婆的道啦!哈哈哈∼∼∼』熟悉的
       大笑,熟悉的惡作劇,硬朗如昔的高村老婆婆揮舞著突襲用的拐杖武器,為又一
       次的勝利歡欣雀躍,簡直就要當場唱著歌跳起舞來。

      『高∼村∼婆∼婆∼!您、您這樣好危險的!』還好說疼也只是倏忽間,比
       較起肉體疼痛,美好氣氛慘遭破壞的精神痛苦,毋寧是更加椎心難忍。

       然而,這種程度的抗議對倨傲固執的高村婆婆根本不痛不癢,老人家直接撇
       下諸星,如君王手揮權杖一般,拐杖遙指向試圖消失在諸星背影裡的另一位身上。

    『哈!帥小子好久不見,哪時候再來洗盤子玩啊?』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東條心中大呼倒楣。他實在並不想和高村婆婆照
       面,至少,不要在有諸星的場合。
       只要三兩句東條和高村婆婆的對話,諸星再笨也不會不明白事件的來龍去
       脈,可是東條不想再憶起那些不愉快的感受。

       說起這整件代班的誤會,基於本來就不對西城的人格抱有期望,在上回稍微
      〝恐嚇〞過他之後,東條的火氣就已消散大半;如今餘下的,是對諸星的怨。而
       這一股怨他壓制得好辛苦,眼看只要再多一點兒時間,他就可以將情緒移轉開、
       埋葬掉,回到從前的自己。

       卻偏偏在此時殺出個程咬金。

       東條實在深怕大家一把事情扯出來,他又會當場昏了頭,說出些再死一百遍
       也挽救不回的蠢話。

      『多謝婆婆的關照,但我很遺憾地不想再去了。』裝死對難纏的老人家不會
       有用,東條也只有認了。

     而這一問一答的內容已足夠煽起諸星的疑惑與好奇。
    『這是怎麼回事?原來你們認識?』

    『哈!諸星這小子笨得很,乾脆婆婆開除他,換帥小子來工作怎麼樣?』

    『我看算了吧!』
       東條翻起白眼,回話有氣無力的態度顯然不合高村婆婆的心意,她執起拐
       杖,意圖施予教訓地揮向東條的腦袋。『喂喂!什麼叫算了?』

      『婆婆請等一下,不要打人啊!』諸星見狀,忙闖進兩人中間,結果在頭頂
       上結結實實吃了來不及收手的一杖。
       老人家和東條同感驚訝,只是前者的訝異中還帶著點好笑,看來要比後者明
       顯得很多。
    『咦?你這小子……喜歡挨打?』

      『不、不是啊!』顧不得腦袋裡還滿是眨眼的星星,諸星著急著問:『婆婆
       別老是動手,先解釋給我聽吧!學長去工作是怎麼一回事?』
       東條一樣著急著不給諸星聽取真相的機會,他一把扯住對方的手臂,催促
       道:『諸星,我們走。』

       這一句〝我們〞,這一下〝拉扯〞,諸星的心臟突地暴動起來,本來就是要他
       走上刀山,跳進油鍋都心甘情願,偏偏高村婆婆被撩撥起的好奇心不肯善罷甘
       休,伸拐杖勾住了他的另一邊手臂。
      『別逃別逃∼∼剛剛說的,不就是上次來幫你代班那回嘛!婆婆我貴人多忘
       事,沒問帥小子的名字,現在來問問清楚,你到底叫啥啊?』最後一句問的是東
       條。

     東條沒吭聲,倒是諸星位於兩道力量的平衡點上,神色忽驚忽疑。
    『上次?代班?可是、可是、那回不是……』不是西城嗎?不是嗎?

      『就眼前這小子啊!婆婆不是跟你說過,好小子不會蠢到忘記了吧?喂喂!
       說話啊!你叫什麼啊?』
      『請等一下、我搞不懂……』
      『唉!就說你笨啊!』
      『那是因為……』

      『夠了!』東條大聲制止道。這兩個傢伙亂遭遭的一團問號,煩得他別說裝
       死,就算真的斷了氣也非給吵醒不可。本來幾乎已壓到角落裡的所有不愉快感
       受,彷彿又一齊湧現,逼得他冒火。

    『這還用問嗎?既然去代班的是西城省吾,我當然就叫西城省吾!』

    『……』
    『……?』
     震天響的怒吼聲過去,三人間只耳裡嗡嗡鬧著,餘下是一片寂然。

     緊接著,東條掉過頭,離去的步伐急遽有如以鞋底痛擊地面。

      『啊!學長等一等!等等我!』尾隨其後的,是甫自震撼中恢復的諸星。『婆
       婆對不起,改天再見!』


    『真……真是奇怪的兩個小子……』

       *    *    *    *    *    *    *    

       ……看、看看他又說出什麼話了?東條灰敗著臉色,悔恨不已地一逕疾走,
       他沒有多看其他兩人一眼,也不敢想像是什麼樣的表情出現在他二人臉上。尤其
       諸星,不怕他滿頭霧水,就怕他終於聽懂,將那一句話解釋成飽含委屈的埋怨,
       最糟糕的是,這樣的解釋非常貼近事實。

      『學長!學長請等一等!』熟悉的腳步和叫喚再次從後頭追趕過來,只是這
       回無法讓東條就此慢下來。

     沒辦法的情況,諸星只好搶到東條前頭,硬將他攔下。

      『學長……我……我不知道,原來那是學長幫的忙……是這樣子沒錯吧?』
       現在仔細想想,確實高村婆婆從來沒說過〝西城省吾〞這個名字,而且西城曾在
       高村食堂打工過,高村婆婆絕沒有認錯的道理。
       如此一來,學長之前的反應也就全都能歸入合理的思考中了。而那時候,那
       時候自己說了什麼?居然是一段段由猜測、猜測和猜測所堆砌出的自大見解?

      『對不起!我搞錯了整件事情,對不起!』諸星急切的注視著東條,渴望從
       他細緻的五官變化裡找出任何一絲能拯救他於自責泥淖中的諒解。

       然而從他的視線望過去,是東條的沈默,他甚至看不見他略呈低垂的臉龐。

       如此已夠明白了……學長做過的事,他未必承認;但若是與他無關的事,他
       卻決不會默認。
      『因為一直沒有人詳細告訴我,學長又總是……』總是不肯把話說得完整。
      『而且我、我……從不敢奢望,學長會為我做這樣的事……所以……對不起……
       謝謝…』話說到最後,聲音已微弱難辨。

       東條始終只是聽著,諸星正如同他想像過的一樣惶恐、著急,可是他卻沒有
       預期中一吐怨氣的高興。事實是,他不喜歡見諸星著慌自責,他的原意並非要他
       如此。
      『這沒什麼,照顧學弟而已。』真奇怪,腦子很亂很亂,說出的話卻是冷冷
       淡淡的。『你以為是西城做的,那也沒有關係。說實話,我毫不介意。』
       對了,因為像這樣大作違心之論,就能感覺與自己無關,精神可以飄離開混
       亂的情緒,遠遠旁觀一切。

     可是卻有人不放他走,寬厚的手掌一下子攫住他,剎那間他又回到現實。

    『這些話,我會當真的!』
       諸星神情激動,掌中緊捏住東條的手臂。『你希望我當真嗎?那就再說一遍,
       只要你再說一遍啊!』

    『……同樣的話我不喜歡說兩次。』

      『可是有些話卻連一次也不說。像這次的事也一樣,你不說的話,我怎麼知
       道?我並不是一個、一個擅長猜測人心的人啊!』

       是第二次,還是第三次?每當諸星心情激盪,就會直呼〝學長〞為〝你〞,
       每次也都讓東條難以回應。

      『不要再提這些了。』

      『為什麼?我知道我一直表現得不夠聰明,不夠敏銳,甚至……在感情上,
       顯得笨拙……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求求你引領我!我需要你!請不要再
       說想維持學長學弟關係的話,我試過了,怎麼也辦不到的……我無法只當你是學
       長,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

      『……我不知道。』東條硬是從諸星強烈的目光中偏過頭,被箍住的手臂掙
       動。他還記得去年的聖誕夜,再靜靜杵著聽下去,他真的擔心舊事會重演……不,
       也許還更糟糕……

       諸星先是自覺失禮地放鬆五指,任東條縮手,待柔軟的襯衫衣袖從指尖滑
       過,他才猛然回神,連忙收緊手掌,正將那球場上的偶然以外,他從未碰觸過的
       暖意握在掌心裡。

      『別走……』諸星低下嗓子求著。

       短短幾個音,不慢,不快,除了低沈沒有半點特別,東條的腦子卻亂了,心
       也跟著軟了、慌了。被諸星握住的手心微麻,一陣陣傳來發疼的心跳,使他忘了
       該抽回他的手,也忘了如何避開他的視線。

       終究,無法對這雙眼裡所蘊含的情感視而不見。曾經自以為能超凡入聖,能
       駕馭七情六慾,到頭來依舊只是個凡人。
       而對方掌心裡的溫度越來越灼熱,映在那雙認真瞳孔中的自己漸漸靠近,東
       條已能察覺髮稍幾乎貼上對方前額的距離。他知道諸星的意圖,本來是要避開
       的,只需稍稍轉頭……然而眼前卻彷彿見到一隻小小的螢火蟲,一盞眨著眼的
       燈,在二月的夜裡,天氣好冷好冷,影響不了甜蜜的戀人,卻凍住了那時的他,
       也凍住了現在的他。
       就這猶豫的僅僅數秒間,諸星的唇貼上他的。闔上眼,螢火蟲消失了,光芒
       幻化成一道長鏡,照著鏡面的男子衝著落在鏡裡的影像發呆,男子蓄一頭深褐
       髮,膚色比頭髮稍淡,衣服背面有六個英文字母大得刺眼,透過外套像一針針刻
       在男子的身上,流出的,卻是站在男子身後的他,心頭上的血。

       為什麼,就不能忘了呢?為什麼,就無法只愛吻著他的這個男人?

       吻,好苦澀………再睜眼,原來,苦澀的是他的淚………

       *    *    *    *    *    *    *    

       發了好長一段恍惚,東條走進宿舍房間時已是夜晚。他燈也不開的懶在椅子
       裡。
       月亮的微光灑在窗邊,將諸星的書桌染成一片月白,東條呆呆瞧著,心中慶
       幸書桌的主人後天才會回來。否則,他該拿什麼表情面對?那個吻,算是意外?
       還是……?究竟那些情緒,那些他對諸星的感情是什麼?

       糾結的好亂……他需要時間,理出頭緒。

       也許是太過入神,東條完全不曾注意過房間裡的任何異狀,直到月光照射的
       範圍外,一個人影浮現,他才醒覺,原來房內早已有人?

      『諸星?』難道他中途從車站折返?

      『答錯了。』
       從陰暗的背光處走出,帶著令東條厭惡的腔調,是他最不想見到的人──西
       城省吾。

      『你,為什麼……』東條的詫異只到一半就住了口,因為他看見西城的手上
       明晃晃亮著一串鑰匙。
      『要從諸星那裡弄到鑰匙是很容易的。』西城得意的解釋道。

       確實,不是困難的事。
      『諸星他不在。你不滾嗎?』東條從椅子站起,送客的目光在西城與門之間
       轉了轉。眼前把這傢伙攆走才是當務之急,帳可以再跟諸星慢慢算。

       然而西城卻不為所動。

      『好吧!那我走。』
       才轉過身想朝門口走去,西城就一個箭步搶到,伸手一推,將門重重關上,
       人則阻擋在房間門前,動作之快,險些讓東條一頭撞到他身上。

      『………你幹嘛?』與其說吃驚或憤怒,不如說東條感到莫名其妙的疑惑。

      『真的,我努力想過,差不多是我人生活到現在最努力思考的一次。然後我
       找到答案了,為什麼你從高中起就一直找我麻煩的答案。』

      『主詞跟受詞搞錯了吧?』

       不去理會東條發出的糾正,西城露出自信滿滿,卻讓東條不由得大皺眉頭的
       的笑容:『因為你喜歡我!』

      『什麼?』

       西城聳聳肩,一派的理所當然。『沒什麼丟臉的!喜歡就喜歡,我也承認喜
       歡你啊!』

       東條厭煩地皺起眉:『我連否認這件事都覺得浪費時間,你不走的話就別擋
       在門口!』

      『喂!你別再裝了!跟男人戀愛什麼的,我沒遇過,說實在的不是很懂,而
       且像你這種嘴硬的傢伙大概也不吃那一套吧?所以我們還是少廢話,直接來
       吧!』西城帶著笑朝東條靠近,東條卻沒有退後,他的身後已抵到諸星的書桌,
       沒有空間再讓他移動。

       如果不是想了太多諸星的事,腦袋還在昏,他應該早一點察覺到,西城雖不
       比他高,卻比他強壯,也更有蠻力。

       月色下,西城充滿侵略性的說話聲在極近的空氣中隱隱傳送過來。
      『乖一點,老實承認你喜歡我,我會好好疼你的。否則,受傷的話我可不管
       喔!』

       這時候,東條覺得他聽到了這世上最荒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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