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
         <幕十五>
By Summer


        幕十五				風入松

    	二指搭在仙道腕上﹐脈向雖還平和﹐卻已微弱異常。牧算了算﹐仙道生生受了自己一掌已有
        數日﹐能拖到現在﹐牧也不能不佩服他陵南派的內功有獨得之妙﹐但﹐這也已是極限了。

	    牧想了想﹐略覺煩躁﹐起身在艙中來回踱步。雖然用毒學醫均遠不及藤真來得精﹐但他畢竟
        也曾是醫仙高頭的入室弟子﹐因此看得很清﹐仙道的傷並不複雜﹐只是傷其根本﹐要療其傷﹐
        必先固本培元。只要能保住元氣﹐以他自身功力﹐慢慢恢復起來﹐亦非難事。

    	以自己的功力﹐若是在當天就下手助他續命接氣﹐打通堵塞的經脈﹐原也不是難事。只是究
        竟救還是不救﹐卻一直懸而未定。拖到今天﹐方才探了探脈﹐只覺他的元氣將衰﹐這時即使
        自己再為他運功療傷﹐他也反而經受不起。如此﹐除非是有什麼療傷的靈丹妙藥﹐否則﹐就
        算死定了。

    	沉思良久﹐牧轉身從一個上鎖的櫃子裡﹐小心取出了一隻烏木盒子。卻見這盒子的花紋古樸﹐
        上面以銀勾篆字寫著'風入松' 三個大字﹐週圍又環著一圈小篆'松欲靜而風不止﹐風入松懷﹐
        戀而不去﹐松終與風相舞' 。

    	看著那幾行字﹐一時間﹐少年時的舊事又如潮水般涌上了心頭。此藥原是藤真所贈﹐當年﹐
        兩人同在一山學藝﹐師傅雖心有叵測﹐這個小師弟卻一向和自己最親最好。他好醫術煉丹﹐
        自己常陪他入山采藥﹐兩小足跡﹐不知走遍了週圍多少雪山。這'風入松' 原是本門療傷
        聖藥之一﹐卻久已失傳﹐兩人一起不知花了多少功夫﹐這才把藥製成。一共只製成兩丸﹐
        兩人各藏其一﹐所珍重的並非此藥珍貴﹐而是其中一片相濡之情。

    	就是'風入松' 這個名字﹐也是他那一顆玲瓏心腸才想得出來的。當初只覺得這名字起得真
        好﹐若自己是松﹐那人便是風﹐松風相伴﹐風動樹移﹐是形影不離﹐相守終生的約契。誰
        能想到事後的滄海桑田﹐如今﹐只空留下這一丸'風入松' 而已。

    	夜靜更深﹐江邊除了潮水拍岸的聲音外﹐渺無人聲。船艙裡﹐只有仙道若斷若續的呼吸聲。
        牧捧著那盒藥﹐心中亦如潮起潮落﹐想得竟有些痴了。久久﹐牧微微苦笑﹐伸手打開了盒
        子﹐裡面只放了一枚碧綠的丹藥﹐在燈光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暈﹐碧波流動。小心翼翼的將
        它取出來﹐托在掌上﹐流光幻影中﹐似乎依稀可見那副笑靨如花。

        江湖風波惡﹐自己多少次身受重傷﹐命在垂危﹐卻始終不舍﹐不忍﹐不願用這一丸藥﹐想
        不到﹐如今倒有另外這麼一個用途。牧心裡明白﹐風入松雖是療傷聖藥﹐但仙道的傷勢原
        本就極重﹐又拖了幾日﹐即使現在給他把這藥服下去﹐能不能治﹐最多不過五五之數。

        如此﹐與其用它來治這麼一個自己也不知究竟該救還是不該救﹐更全然不知能活不能活的
        傢伙﹐倒不如還是把它留下來﹐縱然睹物神傷﹐終究也是個心念。想到這裡﹐牧一笑﹐正
        想把這枚藥重新放回盒中﹐抬頭間﹐卻見一片清光不知何時照了滿艙。心念一動﹐這才想
        起﹐今天原是七夕夜。

        也只是這一念之間﹐南來一路中許多歡喜調笑一齊映在了眼前腦中﹐只見那個時而象大男
        孩﹐時而又比誰都細心的彰﹐似乎又正帶著一臉燦爛極至的笑容﹐歡天喜地似的對自己笑
        著。牧沉吟了片刻﹐失笑了。

	    重新走回榻邊﹐床上那人仍昏沉沉的睡著﹐了無知覺。手指輕輕撫過了仙道蒼白的臉龐﹐
        失色的嘴唇﹐越看越覺得﹐這種奄奄一息的樣子可真不適合他。牧自言自語的道。

    	"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其實﹐當斷不斷﹐欲斷難斷﹐又何嘗不是風入松﹖為甚麼要救仙道﹐是一念之仁﹐還是
        甚麼其他﹖此時此刻﹐只怕牧自己也說不清楚。風入松﹐風入松﹐誰又說得清﹐何以清
        風總繞松﹖

        小心把榻上的人抱在懷中﹐將藥丸含在嘴中﹐低頭吻了下去。

	    一丸碧丹﹐就此﹐化作相思藥。


第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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