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
          <PART 6 ∼ 情人節不放假>
          By 白狐


      愛情、校園、情人節,緊緊聯繫,永遠分不開的青春記憶。

      短裙黑皮鞋,頭髮上繫著可愛的絲帶,女子高中生稚嫩的臉
        龐漾著青澀微笑,濃濃的愛慕化成甜膩的巧克力香,低著頭
        傳達給心儀的對象。收受的一方還微微發怔時,女孩已羞怯
        的轉身跑開………純情、公式,不可或缺!期待著成為這幅
        通俗畫面的主角,是少年少女在情人節的最大願望。

      已享有愛情的人,也將為自己該如何表現,或者對方會有什
        麼表示,而感到焦慮。因為情人節當天的疏忽與失策,往往
        能夠葬送掉其餘三百多個日子的努力………情人節,屬於情
        人的焦慮。


      擁有足以讓巧克力商塑像供奉膜拜的地位與實力,自幼稚園
        入學以來,十多個情人節都是所向披靡,滿載而歸的大男孩,
        今年,第一次陰暗了臉色。跟前,穿著西式校服的高三男生,
        吐出的語氣緩慢而歉疚。


       『對不起……你也知道的,因為情人節沒有放假…』


      ……不同校,不同居所,不同年紀,不滿二十,不能公開,
        唯一相同的是性別……這樣的戀愛,情人節的焦慮也許更加
        嚴重吧?


        *    *    *    *    *    *    


    『所以呢?』

      一面把西裝外套仔細鋪放在行李箱底,東條一面應付著在行
        李箱旁攤成大字形的仙道。後者在柔軟被褥上百般無聊的又
        翻滾了一圈,嚴重誇張過的嘆息充塞在室內:『所以我孤家
        寡人,寂寞情人夜,好可憐啊!』
       『牧才可憐呢!沒放假的日子也要應召而來,太勉強了!』

      東條在穿衣鏡前端詳了半天,終於放棄掙扎,拉出一衣櫃的
        襯衫,連同手上拿的,身上穿的,詢問道:『喂!哪一件好?』

      仙道撐起頭瞄了一眼,在眾多的花色中很快作出了選擇:『黑
        的。』接著又回復成平躺,朝向天花板喃喃唸著:『然後我就
        想,乾脆跟牧無理取鬧好了!可是,牧一定會拗不過我而答應,
        那我又會覺得過意不去……』這種事的發生大有前例可循,實
        在不只是一次兩次了。

     『其實,二月十四日也不過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時,太陽一樣從
        東邊升起,從西邊落下,和平常日子也差不到哪裡去。』

     『差多了!』仙道從床上翻過半圈,支起上半身反對道:『二月
        十四號是……』

     『我知道!我知道!』東條惡意的頓了頓,偏過頭朝仙道眨眨眼
        ,嘴邊的笑容有著說不出的深沈詭譎:『牧前幾天才跟我要過
         巧克力。』

      『啊!』仙道果然錯愕的叫出聲,睜大的雙眼裡明顯帶著緊張
         感。

       對自己獲得的反應感到十分滿意,東條慢條斯理的把話接下去:
        『……跟我要所有我收到的巧克力。』

      『啊?』緊張感瞬間轉變成疑惑。
        『你不是喜歡吃嗎?恭喜你今年有三人份的巧克力,就是困在
         西伯利亞一個冬天也死不了!噯……讓開點。』東條推開行李
         箱旁的龐然大物,努力把大批衣物整齊擺進箱裡。


       原來牧是要來送給自己的……仙道挪了挪位置,垂下頭搔著
         壓亂的頭髮,臉頰上的色澤顯得異常好看。他咧開嘴嘿嘿笑
         了兩聲,看東條又從衣櫃拿出黑色大禮服、純白襯衫、銀白
         光澤的領結,甚至還有一副金色袖扣,忍不住發出疑問:『
         我從剛剛就覺得奇怪了,你到底在幹嘛?』

      『去京都。』

      『還帶這麼正式的和服,不會是去相親吧?』掀開行李箱裡的
         硬紙盒,仙道好奇的翻動內裝的高級衣料。
        『喂喂∼∼別來搗蛋!』見不得一絲摺痕的東條皺起眉頭,再
         三撫平盒內的衣服,接著整個移向仙道伸手不及的角落。
        『我哥哥明天訂婚,三天後結婚,所以我下禮拜才會回來。』

      『為什麼要在四天內又辦訂婚又搞結婚的?』

      『沒辦法!對方是很傳統保守的,非要弄個訂婚儀式不可。而
         且,不快點結婚的話,新娘的肚子就藏不住了!』

       仙道哦的一聲,露出會意的微笑。

      『京都辦兩場,一場日式婚禮,一場在教堂,晚上開派對,下
         禮拜在東京的飯店還要宴客,真是累死人了!』

      『錢太多當然累囉!』仙道伸展著身軀,無聊的踢著厚重的棉
         被:『原來這幾天連你也不在…………』而且情人節當天同
         時還是自己的生日,真沒想到會落到這種無聊的田地。可是
         要主動跟東條提自己的生日,好像小孩子的行徑,仙道有點
         說不出口。但對象若是牧的話,那就容易多了!

      『你可以請假一起來玩啊!我們很需要稱頭的招待。』

      『要是可以的話就好啦!』三年級下個月就要畢業,陵南球隊
         的經營目前幾乎已全在二年級手上,仙道練習時再也不能像
         從前那樣說蹺就蹺,更何況逃亡去京都一週?


      『喂喂∼∼你們聖誕節後來怎樣了?』仙道又滾回衣箱旁,
         眼裡閃著促狹好奇的光芒。

      『那諸星也感冒了吧?』

       為什麼他也要感冒?東條垂著視線默默整理衣物,不去回答
         這個曖昧的問題。

      『你們到底怎麼樣了嘛?』

       拗不過仙道一再追問,東條翻起白眼,無奈道:『沒.怎.
         樣!再說,為什麼我非跟諸星怎麼樣不可?』仙道笑嘻嘻的
         正要說話,東條突然磅的一聲用力壓下箱蓋,彷彿忍耐已經
         達到極限般叫道:『總∼∼之∼∼拜託你不要再管這檔事好
         不好?以前我插手你和牧的事,全都是我的錯!我吃得太飽,
         我多管閒事!我跟你道歉嘛!隨便你希望我怎麼賠罪都可以!
         但是,就這件事你不要管了!』

       第一次看見東條表現出如此激烈的情緒,仙道略顯吃驚的笑
         道:『……你的道歉和拜託實在是既誠懇又謙卑啊!可是,
         我並不是在報復你……』

      『怎樣都可以,不要再提了!』東條扣上箱蓋,揮手催促道:
        『你還要在我床上躺多久?我順道送你上學,你快滾下來吧!』
         一大清早就跑來喋喋抱怨,還在別人床上滾來滾去,搞得床
         舖都……『啊!!床單都弄出縐褶了!』東條大驚小怪的放
         下行李箱,趕著挨近身去拉平被仙道弄亂的床單。

      『東條……你結婚時一定要請我去觀禮。』

      『怎麼,要來搶新娘捧花嗎?』

      『我要親自跟你的新娘致哀,嫁給你絕對是苦差事!』

      『……彼此彼此!』


         *    *    *    *    *    *    


        『奇怪!什麼時候這麼喜歡練球了?』等越野嘟噥著收拾好
         東西,整棟二年級校舍早已沒了仙道的人影。


       飛也似的穿過一、二年級間的通廊,仙道臉上堆滿了快樂
         的傻笑。雖然三天後沒有放假,牧的時間很有限;雖然前
         幾天海南球隊到外地合宿練習,將近一週沒有見到面;不
         過今天和牧約好練完球在陵南見面,兩個人一起吃晚飯……
         只要這樣仙道就覺得滿足了,連平常總是拖拖拉拉的練球
         時間都覺得期待無比。

   
      『耶!趕快練完趕快休息喔∼∼∼』仙道一聲歡呼,把書
         包高高拋起的剎那,低沈的叫喚從身後傳來。

      『仙道同學!』

       接住書包,仙道回過頭,柔道社的主將就站在眼前。

      『雜誌社的人來為我們學校的運動社團做專題,所有的隊
         長都在校長室集合,你也快點過來吧!』

      『啊?』
        『請快一點,其他人都已經到齊了!』


       然而,無視仙道的錯愕與不甘願,不斷催促他的柔道社主
         將到底還是錯了……校長室裡,大家為了不知去向的棒球
         隊隊長再度發生虛耗光陰的窘態。

       而等到老是出錯的菜鳥攝影師,以及樣樣力求仔細謹慎的
         雜誌記者終於完成這次採訪,仙道終於可以脫身時,竟然
         已是球隊結束練習的時間。


      『仙道?!你怎麼還在學校?』將一切收拾妥當,正步出體
         育館大門的越野等人,朝著迎面走來的仙道發出難以置信
         的疑問。

      『有什麼不對嗎?』仙道揉著在校長室時不斷往下壓的眼皮
         ,左右各瞄了一眼……牧還沒到?

      『呃、那個……剛剛海南的牧紳一來找過你,我們跟他說你
         已經回去了。』

      『啊!』仙道怪叫一聲,急忙追問:『那他人呢?』
        『也沒什麼,只是一點球隊的事罷了!』仙道無精打彩的笑
         笑,隨口扯了個謊。


       在心裡暗自為柔道社主將、棒球隊隊長以及雜誌記者各釘了
         一個稻草人後,仙道匆匆揮別隊友,小跑步來到最近的公用
         電話,撥了牧的行動電話號碼。

       然而,一連試了幾次,最後都只聽到語音信箱單調的響著。


        『唉∼∼∼我期待了那麼久的約會耶∼∼∼』想不通為何牧
         不接電話,仙道重重掛上聽筒,邊打著呵欠:『沒辦法,
         還是先回家好了……』


         *    *    *    *    *    *    


      書包和提袋以極隨興的姿態被甩到地板上,刺耳的回音在屋
         內繚繞,良久∼∼良久∼∼都沒有出現如往常一般的抗議聲。

      『那傢伙果然去京都了……這樣子還真無聊啊!』仙道唉聲
         歎氣的把挑釁用的書包和提袋從地上撿起,慢慢踱回房間。


       電燈尚未亮起的房間裡,電話答錄機一閃一閃的紅色光芒
         異常顯眼。隨手按下播放鍵,帶著磁性的熟悉嗓音緩緩流
         洩出來。

      『是牧?』仙道忙放下手邊的事,幾步爬到答錄機前盤膝坐
         定,比上課還認真的聆聽著。

      『仙道,你不在嗎?如果在家的話,快來接一下電話吧!』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十秒鐘沈默的間隔。『那
         我等一會再打過來。』

       嗶聲響起,第二通接著啟動:『仙道?還是不在啊……剛
         剛去陵南找你,聽說你已經回家了,可是這裡也找不到人
         ……到底跑哪裡去了?玩夠之後記得回家啊!』帶著對仙
         道特有的寵溺,牧內斂的笑聲暖洋洋溢滿一室。

      『……那麼,聽完留言後早點休息吧!明天再跟你聯絡,
         拜拜。』

       放下聽筒的聲音接著出現,機器盡責的還在報告來電時間,
         仙道已一把抓起電話,迫不及待往牧家裡撥去,而乏味的
         嘟嘟聲也毫不留情的立刻回應過來。


      『呃∼∼居然佔線……』這次的失利並不像先前那麼打擊仙
         道。反正還可以打行動電話嘛!仙道這麼想著,重新換了
         號碼。

       等待接聽中,牧近似鬧鐘聲響,單純不花俏的行動電話鈴
         彷彿已在耳邊響起,仙道臉上不知不覺浮現微笑,直到鈴
         聲越來越響亮,從幻聽的錯覺轉化成背後實際的吵擾,他
         才訝異的跳起身,四處搜尋聲音的來源。


       好不容易,掩埋在大批衣物下,聒噪響著鈴聲的黑色物體
         終於在床頭櫃上被仙道發現。

      『原來……牧的行動電話根本就忘在我房間了。』


       看著液晶顯示幕上來電未接的訊號逐漸消失,最後還原成
         一片空白,乾耗了好幾天的電池終告用罄,冷冰冰的機體
         在手中陷入沈睡,仙道將臉埋向枕頭,帶著失意的疲憊閉
         上眼睛………


        『算了,還是明天直接去海南找牧吧!』


         *    *    *    *    *    *    


      距離仙道的生日,同時也是情人節還有兩天,籃球隊員們聚
         集在咖啡館,興沖沖討論著情人節當天的練習賽細節。主位
         之上,仙道卻咬著吸管,呆呆望著鄰座的咖啡杯出神。


       為什麼自己要待在這裡?他此刻應該和牧在一起,愉快的享
         用晚餐才對啊!仙道重重吐了口氣,嘴裡的吸管應聲飛出,
         以漂亮的弧度滑回杯中,贏得越野一個白眼。

       基於昨天人乖乖在學校裡,卻被大家誤會已經溜走,那麼今
         天若不把練習蹺掉,就太對不起自己的論點,仙道一下課就
         循著昨天的模式,馬上抓了書包就離開教室,差異只在這回
         是往後門跑。正慶幸自己逃過所有田岡佈下的哨界,順利抵
         達海南時,卻沒看見想念的人。


      『清田和牧學長做防守練習時,不小心傷到膝蓋,為了謹慎
         起見,所以到醫院做詳細的檢查去了。』而牧在責難逃,自
         然得擔任起護送清田去醫院的任務。

       聽神這麼解釋,仙道也只能悻悻然離開。


       後來,雖然曉得會被罵,但心裡突然充滿了說不出的空虛
         寂寞,仙道怎麼也不想一個人就這樣回家,便又跑回學校,
         和隊友們混在一起消磨時間。

       然而,不管四周正交換著什麼趣味橫生的話題,仙道總是
         有一搭沒一搭的敷衍著,眼光直追著福田的黑咖啡跑。

       那是和牧慣喝的一樣,深得如自己的眼珠般漆黑的神祕液
         體,既遙遠又陌生………海南也是,清田也是,遠在自己
         的理解之外,卻又和牧如此密不可分。


       如果可以更了解這些事情,是不是獨處時偶而會感覺到的
         孤單就會消失不見?仙道這麼想著,好奇的挨近福田,伸
         湯匙舀了一勺氣味濃郁的黑咖啡,壯士斷腕般咕嚕嚕嚥進
         嘴裡。

       早就感覺到一旁覬覦的視線,福田並不意外,只說道:
        『如何?』

       五官痛苦的往同一位置集中,仙道委屈的吐舌頭抱怨:
        『哇∼∼∼跟機油一樣!!這怎麼能喝啊?』

      『……原來機油是這個味道?那我以後也不必捨近求遠了。』
         用分不清是說笑還是認真的穩重態度,福田端起慘遭嫌棄
         的黑濃液體,一飲而盡。

      『牛果然沒有味蕾……』


         *    *    *    *    *    *    


      拖著填飽的胃袋以及一肚子冰水,仙道走進住所,意外的
         輕輕關上門,攜帶的書包也沒有往地上發出半點噪音。當
         維護規矩的糾察不在時,特地去打破規矩還有什麼意義?


       仙道拖著步子朝房間走,隱約間竟聽到有細微的人聲從門
         內傳出,他恍然大悟的叫出聲,一個箭步往裡衝去,路上
         絆到了什麼也沒有功夫理會。而終於能夠抓起聽筒時,答
         錄機卻已嗶的一聲,極不合作的宣告來電結束。


      『怎、怎麼這樣?!……不會是牧吧?』
       啟動了越來越看不順眼的答錄機,果然……一點也沒猜錯
         的出現牧的聲音:『仙道,真對不起!今天又要放你鴿子
         了……我現在人在醫院,清田那傢伙出了點小意外,檢驗
         報告要花時間等,他的家人也還沒來接手,所以我恐怕晚
         點才能離開。呃……零錢快用完了,行動電話又不曉得擺
         到哪裡去?那麼,我回到家再給你電……』嘟嘟聲不搭軋
         的中斷了牧的說話,能拿來打電話的硬幣顯然已經用完。


       仙道抬頭看著時鐘,現在的時間是六點,清田的家人或下
         班,或放學,算算大概要一、兩個鐘頭才能去接手,這段
         時間裡,自己除了等,還能做些什麼來打發?

       其實,能做……不,應該做的事情很多,光是學校的課業
         就積了不少。但,別的思緒根本進不了腦袋裡,仙道半樣
         正事也沒興致碰,懶洋洋躺在電話機旁,眼光飄到了被遺
         棄許久才發現的黑色手機。


       如果牧現在身邊帶著這支電話就好了!就算明天還給他,
         也要花上好久的時間充電,要聯絡真的很麻煩!不如……
         不如先幫牧充好電吧?


       非常不方便地,牧並沒有連充電座一起忘在這裡。不過這
         還難不倒人,東條有好幾個充電座,其中一個長期安在二
         樓房間裡,借來用一下剛剛好!終於找到〝大有意義〞的
         事情可做,仙道高高興興跳起身,拿著牧的行動電話跑上
         二樓。


       做賊般悄悄轉開門把,主人不在的東條房間彷彿展示用樣
         品屋般整潔,完全嗅不出人味。連上充電座插頭,紅色的
         顯示燈亮起,仙道學著牧和東條的作法,試圖將行動電話
         嵌進其中。

      『奇怪……怎麼有點卡住?以前看他們充電都很順利的啊!』
         仙道握緊了抵死抗拒的黑色機殼,雖然曾有疑問閃過,還
         是使出蠻力硬往下塞。


      『呼∼∼搞定了!牧一定會很高興。』

       從來沒有想過不同型號的手機間,其規格、電壓是否相容,
         仙道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拋下因內部機件發熱短路而發
         出無聲抗議的黑色機器,吹著口哨返回房間………


       一進門,幾乎在同樣的地方又被絆了一下,仙道摸著肇事
         的腳趾頭,翻倒一地的硬紙片就在腳下四週,正是牧……
         不,是自己丟給牧處理的拼圖,而其中的右上角在仙道來
         回兩次的破壞下幾已被摧毀殆盡。

       仙道呆站在〝案發現場〞,為難的搔著頭。他於此道並不
         擅長,但左右也是無聊,最後還是盤膝坐下,為毀損的工
         程貢獻一份心力。


       隨著時鐘長短針的位置變換,仙道也從坐姿漸漸轉成趴倒
         的模樣,越是為色澤近似的各種綠色圖形大感頭痛之際,
         就越是佩服起牧。『真的很了不起,什麼圖都不知道也能
         拼的下去……』


       從開始拼這幅圖開始,至今差不多將近半年,這期間每逢
         仙道不得不K書的時候,牧就會在一旁做這項勞作。雖然
         美其名是盯仙道唸書,但最後往往拼出了神,遠比書桌前
         的人還要專注,總要等到跟前多了個窮攪和的傢伙七手八
         腳的幫忙,牧才恍如夢醒般大花力氣趕仙道回去桌前。因
         此,期間雖長,真正用在拼圖上的功夫卻實在不多。

       想起牧每次抬頭的神情,有幾分著惱,有幾分無奈,更多
         的是拿自己沒辦法的好笑,難以言喻的甜意便在仙道心裡
         漾開,將唇角牽出一道幸福的弧度,他捏著深綠色硬紙片
         的動作如停格般靜止,腦海裡一次次重複放映著相關的回
         憶片段。

       ……如果自己死賴著不走,牧就會屈起食指,輕敲自己的
         前額,只差一步就要笑出來的強作威嚴,說著滿嘴沒有效
         果的威脅恫嚇。搬進現在這間屋子之後也是一樣沒變,東
         條首次見識到時還在門邊大笑了一陣,即席發表了關於拼
         圖與自虐狂的演說。然而,當仙道過十分鐘後回頭,卻看
         見東條和牧正為了某一塊區域的拼法而爭執不休。


       儘管意見偶有不合,這兩人的耐性與腦中的條理果然不是
         常人所能及,在牧……以及偶而插花的東條這麼斷斷續續
         的努力之下,這幅圖從外框往內,逐漸形成如今能夠推測
         大觀的模樣。上方是一叢叢的綠,和零碎的天藍交錯著;
         下半部則是感受得到清涼的片片水色,中間雜有目前還瞧
         不出端倪的黑色與白色,似乎是由風景照片做成的圖案。

       如果真是風景就太好了!仙道始終這麼期待著。當初由於
         非常好奇成品會是什麼圖案,因此在略帶玩笑的情況下曾
         經跟牧約定,這麼辛苦拼出來的圖如果是風景照片,將來
         一定要親自去遊覽見識看看。


      『會是什麼地方呢?』仙道興味盎然的用手指描著圖片框。
        『好像不是國內的景色……風景能被拿來做成商品,一定是
         很漂亮的地方吧!』

       仙道喜歡有水的地方,不論是海洋或是河流、湖泊,只要
         一看到那獨特的冰涼水藍,心情就能清爽起來……當然,
         要跟牧一起去!


       從回憶一路冥想到未來的計畫,仙道的思緒已經遠離現實,
         鈴聲卻突然大作,讓他自夢中驚醒。

      『你在哪裡?』仙道迅速接起電話,不假思索的搶先開口,
         語氣興奮莫名。

      『………在京都啊!』

      『什麼?』牧為何要跑去京都?

      『……我是東條。』

       長長一聲嘆息,仙道失望的滑到地板上,脫力般用肩膀挾
         著話筒。

      『喂!那算什麼無情的聲音?我可是特地打電話關心你的死
         活耶!』

      『目前還死不了!你放心吧!』

      『…………』似乎是圓舞曲之類的樂音,以及熱鬧的談笑聲
         在東條短暫的沈默中清晰了起來,他難得含糊的挑揀著無意
         義的發語詞:『嗯……那個………』

      『哪個?』

      『呃……我在想,有沒有什麼緊急的事情需要我馬上回去處理?』

      『沒有啊!一切都很好。』

      『不用客氣啊!比方水管漏水啦!門鎖壞啦!牆壁龜裂……嗯
         …沒瓦斯……之類的……』

       令人起疑的慇勤透過電話線傳到耳中,仙道不禁感到好笑:
        『什麼沒瓦斯……你連我們用的是天然氣都不知道,就算真
         的有什麼事,找你回來又有什麼用?』

      『我可以回去付錢啊!』東條壓低了聲音又問:『……真的沒
         有需要我回去的急事嗎?』

       強調過三次,仙道終於完全聽懂了:『你是不是很想回來?』

      『沒、沒這回事!』東條彆扭的一口否認。此時背景聲漸漸轉
         大,只聽見他倉促的說道:『不說了,我要掛電話,過幾天見!』


       匆匆關上行動電話,東條轉過身,一個精緻的微笑以計算過
         的角度、深度出現在臉上。

      『晴彥你一個人躲起來偷偷打電話,好可疑喲!是女朋友?』
         以新娘的妹妹為首,從頭頂的髮型到足下的高跟鞋都完美到
         無可挑剔的名媛集團,東條整晚怎麼甩都擺脫不掉。

      『沒的事,你說笑了!』就算是也與你無關吧?

       另外一個姓名似乎頗為特別的……對了!叫花藤季子的小姐
         格格笑著:『哎呀∼∼不要閃躲了!好甜蜜喔!情人節要多
         下工夫對吧?』

       對你個大頭!『沒有,真的是沒有,我和情人節是無緣的。』

      『怎麼可能∼∼海南的女孩子真是暴殄天物!』與台詞不太
         符合,女孩子們事實上是很高興的喧嘩引起東條一陣小小的
         耳鳴。『聽說你是運動員,從國中就開始打棒球了,對不對?』

      『咦?我記得是籃球,就是打四分衛的位置嘛!』

      『四分衛是足球吧!前兩年還舉行世界盃,中田英壽在打的
         不是?』

      『是嗎?那野茂英雄是打哪一種?籃球嗎?』

      『對不對,晴彥?』異口同聲的疑問。

      『………對!你們說的都對!』


       就算跟仙道拌嘴也好……好想回去喔∼∼∼!


         *    *    *    *    *    *    


     同時段,牧紳一宅。


       家中排行最末的國二生,牧政三郎放下手邊的茶杯,趕著應
         答鈴鈴作響的電話。

      『喂,我是牧政三郎,請問找哪一位?……牧紳一剛剛才出門
         ………抱歉,他沒交代說要去哪裡………對,我不太清楚……
         不客氣!再見!』政三郎沈吟著放回聽筒,不同於兄長的白
         皙臉龐上寫著疑問。

       他朝客廳中央叫道:『二哥!』

       雙腿搭著茶几,身體沉在沙發裡,藉電視打發時間的牧禮二
         含糊〝嗯〞了一聲。

      『我總覺得打電話來找大哥的這個人,和大哥剛剛說佔線打
         不進去的,似乎是同一個人。』

      『那又怎樣?』

      『你不覺得大哥和以前很不一樣?』

      『與我無關。』牧禮二漠不關心的應道。

      『是嗎?我要是沒猜錯,總有一天會和大家都有關……』只
         說給自己聽的音量,牧政三郎緊抿起血色淡薄的唇,閃爍
         的目光裡,似乎有什麼存在……


         *    *    *    *    *    *    


      以天藍為佈置主色的房間裡,首先是七零八落的風景拼圖散
         在地上,隔壁是扁著肚子的黑色書包,再梭巡過去的矮櫃上
         ,放著一具鐵灰色的電話,旁邊,朝天髮軟弱無力的垂著。


      『牧是大笨蛋……』仙道趴在話機旁,喃喃抱怨著。

       剛剛一和東條講完電話,他馬上撥了牧家的號碼,卻得到牧
         又出門的消息。已經一週多了!就算見不到面,至少希望能
         說說話,聊上幾句,可是明明距離並不算太遠,為什麼竟如
         此難以聯繫?

       由思念形成的焦慮在仙道心裡逐漸擴散,他真的後悔,聽了
         留言後怎麼沒直接到牧家附近等他?對了……是不想被牧的
         家人撞見,那也許會給他帶來麻煩。


      『接電話的那位,應該就是牧的小弟吧?』仙道沒見過牧的
         兄弟們,但有從不吝於說別人背後壞話的東條住在樓上,各
         類資訊倒也並不缺乏。

      『心機深沈,心術不正,心理不平衡,裝乖孩子的虛偽功夫
         遠遠在我之上,是這輩子最好不要認識的傢伙!』東條曾經
         毫不客氣的這麼說過政三郎,其表情鄙夷之極,不必用大腦
         想都知道他討厭對方。

      『那牧禮二呢?』仙道這麼追問過。

      『只是個喜歡扮酷的普通傻瓜。』


       為什麼非要牽扯上這麼多人不可呢?仙道將腦袋枕在手臂上
         ,難以避免的感到無奈。

       他很希望這永遠是只屬於他和牧倆個人之間的事,卻又十分
         明白這根本不可能。除非離群索居,否則有哪件事是只發生
         在兩人之間,而影響力絕對不及於周遭的呢?

       對牧的家人來說,牧幾乎能與〝完美〞二字劃上等號,也許
         在他們眼裡,仙道就是一個汙點,是非常礙眼的存在……


       如果自己這麼跟牧說了,牧一定會非常詫異的瞪大眼睛,然
         後伸手捏捏他的臉頰,笑著說他會這麼想實在是個呆呆的小
         笨蛋!只要這樣子,心裡再多的不安都能得到安撫,可是、
         牧人呢?

       仙道想著想著,眼皮漸感沈重,不知不覺竟趴伏在矮櫃上睡
         著了。


       再睜開眼睛時,四周一片漆黑,房門口一盞夜燈發著暈黃色
         的光芒。仙道從棉被裡探出上半身,茫然睜著雙眼。時鐘的
         短針已跨步到鐘面第一象限,冷冷的夜晚空氣緊貼著肌膚,
         仙道打了個哆嗦,趕緊又鑽回被窩裡……慢著!被窩?睡
         意突然間全部消逝,仙道扭亮了大燈,終於注意到四周的不
         對勁。

       自己幾時睡到床舖上,蓋起暖洋洋的大棉被了?而且身上還
         是平常睡覺時慣穿的衣物,記得到家後還沒更換下的制服整
         整齊齊就掛在衣架上。


       有人來過了?仙道最後終於在床舖旁的小桌上,發現鼓鼓
         的一個紙袋,袋口釘著一張便箋:

      【  小笨蛋想要著涼嗎?
              東條這幾天不在,你三餐有正常吃吧?
              帶了你喜歡的點心過來,不過看你睡得好熟,就不打
              擾你了,再和你聯絡!
                                           牧  】


      『怎麼不叫醒我呢?』仙道雙手捧著紙袋,整個人窩在棉被
         裡,先前用電話找不到牧的原因雖然已經豁然揭曉,再度錯
         過彼此的扼腕之感卻是更加深了。

       把鼻端湊近袋口深深吸氣,鯛魚餅熟悉的香味讓仙道頓時
         覺得餓了。

       從魚尾咬下一口,仙道反射性蹙起眉:『呃∼∼都冷掉了。』
         儘管這麼說著,咀嚼的動作卻沒有停滯,很快的就紙袋見底,
         魚群們全都進胃裡去了。


       今天第一次知道,冷掉的鯛魚餅也能這麼好吃……


         *    *    *    *    *    *    


      距離仙道生日,同時也是情人節只剩一天,醫院的病房裡,
         傍晚的金黃色夕陽無比溫柔的灑落在純白床單上。然而,病
         床上的大男孩卻無法安睡,恍惚朦朧間,他不斷感覺到地震
         般的搖動,直到意識終於敗給粗魯的騷擾,不得不清醒過來
         為止。


      『搞什麼鬼?吵死人啦!』清田睜開眼,衝著床盼堅持要搖
         醒他的高個子吼道。
 
       那人倒是不以為意,反而為對方的清醒感到相當高興,笑容
         滿面的招呼道:『嗨!腿傷如何?』

       怒意啪的一聲不知去向,清田狠狠吃了一驚,為突然出現在
         眼前的著名敵手感到全身僵硬。『…你……仙、仙、仙、』

      『仙道彰。』仙道親切的為清田補完句子,微笑著又問:
        『怎麼樣,腿傷如何?』

      『啊?喔……還、還好。』

       沒道理!沒道理!仙道彰為什麼要來探病?難道…難道……
         他是來偵查敵情的?對!必定是這樣!我清田信長實力太強
         大,是帝王牧的接班人,一聽說我有個風吹草動,全神奈川
         都緊張無比,當然要來探查啦!哈哈哈哈∼∼我果然,果然
         是最受矚目的新人!!

       清田一番推論下來,得意的彷彿全身都要笑出聲來,只可惜
         對仙道還有三分懼意,無法上前握手擁抱以表感動。


       仙道輕鬆的笑著,儘量顯得若無其事的說道:『怎麼……海
         南的夥伴也真無情,都沒人在這裡照顧你?』

      『我睡著以前牧學長還在的,大概又去打電話了,昨天也是
         這樣。』清田至此也才發覺房內只有自己和仙道二人。

      『喔!』仙道原本就是為了牧而來,問清楚他的去向之後,
         一刻也等不及的握了握清田的手:『那……那你多多保重,
         祝你早日康復!』話說完,留下兀自深深感動中的清田,
         一陣風也似的匆匆離開病房。


       節省掉尋找的時間,仙道直接走向該樓層的護理站,詢問
         道:『請問公用電話在什麼地方?』

      『請往那裡直走到盡頭右轉,樓梯旁邊就是了!』

      『謝謝!』

       仙道朝護理站揮手致謝,快步的往指示方向走去。他在學
         校坐立不安了一整天,就是等著此刻能和牧見面。雖然因
         為隔天有比賽而無法逃避放學後的練習,但練習一結束,
         他硬是透過田岡教練,要到了牧的行蹤與清田的醫院所在
         ,立刻就馬不停蹄的趕來。

       而把熟睡的傷患用力搖晃到清醒,對現在的他來說,實在
         只是件不比螞蟻大的小事。


       等仙道的背影消失了好一陣子,另一名埋首在文件中的護
         士才疑惑的抬起頭。『咦?後面不就有電話了,你為什麼
         要告訴他比較遠的?』

      『有人在用啦!一個膚色很深的男孩子在那裡撥了好久的電
         話喔!』

      『這樣啊……』


       高高興興接受了護士小姐的好心,抵達較遠處公用電話的仙
         道,自然沒有見到任何熟識的人在場。

      『奇怪……難道不在這一樓層?』說著上下又各跑了幾層樓,
         見到不少使用公用電話的人,但就是沒有牧。

       後來仙道雖然也繞到離護理站較近的公用電話過,原本應該
         在的牧卻已經離開了。


       雀躍的心情熄了火,想再問問清楚的仙道懷著一絲希望再度
         返回清田的病房門口,透過玻璃窗卻只看見神宗一郎坐在床
         邊,和清田有說有笑,九成是來接牧的班的。

       那麼,牧應該是離開了………


       走出醫院,天空已卸下散發光熱的任務,交由絢麗的人造燈
         海執掌。仙道將手藏在口袋裡,在路燈照射下一跳一跳的前
         進。雖說是前進,其實也沒有任何預設的路徑,只在路上漫
         無目的的閒逛。

       二月份中旬,天氣雖仍帶著寒意,然而今天適逢情人節前夕,
         花店、販賣巧克力的商店裡滿是人潮,女孩子們的笑語早把
         四周的空氣染暈的熱騰溫暖。仙道獨個兒散著步,周圍不時
         有傾慕與迷惑的目光投來,似乎在問:像他這樣的儀表,佳
         節來臨時怎會孤零零一個人?


       在仙道回家的必經路上,經常有人在打球的小公園裡,今天
         卻連隻貓都不見影子,一顆似乎遭到主人遺忘的橘紅色球體
         靜靜躺在籃架下。

      『反正現在回家也只是等睡覺而已。』把籃球托在手上,仙道
         往籃架幾步躍起,以任誰見了都會錯以為此舉輕鬆簡單的流
         暢動作,將球扣進框中。接著竟順手練習起來,如果魚住或
         是越野等隊友在場,下巴大概已經落到腳趾頭上了!


       然而,儘管籃球始終是仙道熱愛的事物,一個人打久了卻也
         索然無味。仙道隨性玩了一陣後便倚著籃架休息,任籃球在
         腳邊滾動。四周,夜氣吹襲著汗濕的頭臉、頸背,涼颼颼的
         催促他回家。

       再不回家就真的得和感冒擁抱了!仙道穿回外套,這一回是
         真真正正朝返家路走去。沿途,可以看見亮起燈火的各家住
         戶,就算屋裡人都已就寢,大多數也還留有一盞暖黃色小燈。
         夜歸人最感欣慰的,莫過於能回到充滿溫暖光線的家,而仙
         道卻不能做如此期望。

       自己到底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期望的?變得需要人陪伴,想
         要一盞燈……總不會是突然思念起東京的家了吧?仙道甩甩
         頭,他當然清楚答案是什麼,然而再究也只是讓他覺得鼻子
         、眼睛、全身都不舒服,一點好處也沒有!


       仙道轉到家門口,原本應該是一片漆黑的門廊下,不知為何
         竟有一團奇異的淡黃色忽明忽滅的……記得自己並沒有開啟
         門口的燈啊!他發愣了幾秒鐘,才又舉步往前看個究竟。

       仙道的視力極好,沒多近就看出那是一隻裝在紗網裡的小蟲,
         旁邊還有個人影。時間這麼晚了,是東條嗎?如果是的話,
         他為何不用鑰匙開門進去?

       感覺心臟的存在壓過了其他一切器官,而等對方似乎顯得擔
         憂,事實上又好像在笑的臉龐清晰的進入視線,仙道突然又
         覺得鼻子不太舒服。


      『去哪裡野了?真是讓人擔心!』牧立著大衣領坐在門前台
         階,說話的內容彷彿有些責怪,臉上卻都是笑容。

       一個多禮拜過去,仙道根本沒預料會這麼忽然間見到牧,一
         時竟找不出方式表現心裡的激動,只怔怔對著牧傻笑。

       牧伸出手,將仙道拉近跟前,用大衣圈著他,鼻尖嗅到了熟
         悉的汗濕味:『你剛剛去打球?』

       想起自己身上都是汗水,仙道怕牧不舒服,輕輕掙扎著想從
         他懷裡站起。牧雙手扣在仙道線條極美的背上,不讓他離開,
         雙唇則湊近他的頸項,輕觸他略帶鹹味的肌膚:『難怪我一
         直都找不到你!』

      『我才找不到你呢!好幾天了,還以為……還以為往後都看
         不到你了……』

       牧驚訝的睜大了雙眼,隨即捏著仙道的臉頰笑道:『你怎麼
         這樣想?真是個笨笨的小傻瓜!』


       就知道牧會這麼說……仙道開懷的笑了起來。越過牧的肩膀,
         彷彿和仙道瞇著眼的笑臉相互呼應,掛在門環上的小小火光
         一明一滅的眨著眼睛。

      『這隻小蟲……就是所謂的螢火蟲嗎?』勾起盛裝的網袋,仙
         道好奇的觀察著裡面的陌生昆蟲。

      『是啊!昨天晚上我不是來找過你嗎?在回家的路上湊巧發現
         牠們聚集的地方,我想你在東京那種都會區長大,應該還沒
         有親眼見過螢火蟲,所以剛剛才去抓的。』牧摸著鼻子笑笑:
        『不過我抓蟲的技術不太好,勉強只能逮到一隻。』


       就算只有一隻也足夠了……仙道把螢火蟲捧在手心細觀,奇
         特的光熱發自小昆蟲體內,照射的範圍並不太大,恰恰只攏
         住自己和牧,淡黃色調帶來溫度上升的錯覺,連心裡都覺得
         暖烘烘的。


      『這麼晚了,牧你沒關係嗎?』仙道看著早越過十一點的錶面
         ,擔心的問道。

      『沒關係!再半個小時你就十七歲了,想陪你一起過十二點。』

      『可是已經沒有電車了,你要怎麼回去?』

       牧聽了露出忍俊不住的神情:『說到這個就好笑!東條那傢伙
         幾個小時前打電話來,問我有沒有急事需要他效勞,我就說半
         夜需要一個司機送我回家。結果,他居然歡天喜地的一口答應
         ,說要搭總理大臣的便機回來,看時間應該就快到了。』


      『咦?我昨天也接過他類似的電話,喜宴就這麼無聊嗎?』好
         像只要能脫身,什麼犧牲都做得出來……

       牧哈哈大笑:『誰叫他現在是東條家唯一的存貨,大概被煩
         死了吧!』


       閒話說完,抬起腕錶,長短針已經親熱的靠攏在一起,牧用
         手指輕梳仙道黑亮的髮,在他的前額印下一個吻:『生日快
         樂!』說著往鼻頭又啄了一口:『……還有,情人節快樂!』

       從剛剛甫見面起,每次身體緊貼著牧,兩人中間就被壓出幾
         聲窸窣,仙道終於忍不住探手到牧懷裡,抓出了一個紙袋,
         裡面裝滿甜膩膩的鯛魚餅。

       仙道發出高興的歡呼,牧卻捏著不小心被忘記的紙袋,顯得
         既尷尬又抱歉:『糟糕!已經冷掉了……』

      『冷掉的好吃!我喜歡吃冷掉的。』仙道急忙把鯛魚餅從牧
         手上整袋搶走,視若珍寶的緊緊抱著。


       看仙道咬著不再熱騰的鯛魚餅,仍是顯得那麼心滿意足,牧
         心裡一陣感動,柔聲問道:『彰,生日想要什麼?』

       嚥下香甜的餡料,仙道好容易才得空回答:『鯛魚餅。』牧
         不解的蹙起眉。難道仙道現在吃的不是鯛魚餅?

      『我要明年的鯛魚餅,』仙道又吞下一尾魚,眨著眼解釋道:
        『……明年今天我還要吃牧買的鯛魚餅,然後明年要後年的,
         後年要大後年的……想要牧一直陪我過生日……可以嗎?』

      『難得你生日不要吃巧克力蛋糕,那有什麼不可以的?』牧
         笑著。

      『來做約定吧!』仙道面向牧端正坐姿,臉上看得出努力不
         笑的痕跡。

      『哈哈哈∼∼你又要勾手指了?』

      『才不!這次要做大人的約定!』

       仙道將雙唇覆蓋上對方的,用尚帶紅豆甜味的唇瓣留下約定
         的印記……


      『……真是熱情如火啊!』說遠也不算遠的大門外,裹著白色
         風衣的身影正往裡張望,兼程趕回的東條微皺著眉頭,雙手
         因夜晚寒意而在嘴邊呼著氣。『那司機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出
         場啊?』



第七回